很快便是除夕了,今夜宫里头还有一场除夕宮宴,办在太和殿那處,妙珠不用跟过去,因为宮女不能够往前朝去的,那日服侍的人只好由着小内监们顶上。
陈怀衡在外头参加宫宴,妙珠没有待在乾清宫中待着。
她虽不能够踏入前朝,可在皇极门之后的皇宫却可随意行走,今日守卫众多,可她即便是碰到了一些却也无妨,他们那些领队都已见过妙珠,知她是经常在皇帝身边跟着的宫女。
妙珠从前知道紫禁城很大,今日走起来才发现切实是大得吓人,她连前朝都未曾踏足,就在后头转悠却已走得筋疲力尽。
她试图在这地方找出一个狗洞,一个能跑去宫外的狗洞,不过,这终究也只是天方夜谭罢了。
她又试图在这时候能遇到陈怀霖,真算起来她其实也才几日不曾见过他罢了,可却莫名地想要和他见到面。
大概她和他的每一次见面都太过有缘分,以至于在这样的时候,她总是想着,陈怀霖会不会突然也从天而降。
他每次都像是神仙从天而降。
以往倒有可能,可是今夜实在是不能了,她知道,他还在金銮殿参加宫宴呢,而陈怀衡也在那里。
妙珠今夜从乾清宫出来本是想要寻狗洞的,如果寻到一个能够出宫的狗洞,她就悄悄爬出去,跑到一个陈怀衡寻不到的地方,然后,她就可以去找陈怀霖了,陈怀霖说过,如果她有朝一日想出宫,他等她的,甚至可以帮她的。
然而,最后找了半天,还是没有找到狗洞。
妙珠只得往乾清宫回,回去的路上,经过了冷宫。
冷宫地處偏僻,这里头关着一些前朝的时候犯过錯的宫妃,人数不大多,可在深夜时,这里时常会发出一些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冷宫的朱漆宫门早已斑驳得不成样子,雪花快把门都掩了半扇,那些呜咽哭号之声,和冬日的冷风遥相呼应,阴气森森,恐怖渗人。
此地怨念甚重,妙珠路过,浑身上下都起一身鸡皮疙瘩,她想要快步离开这处,可腿脚又不听使唤驻足此地。
女人的哭号声是冷宫的常年的奏曲,这些单调又哀切的咿呀声,是冷宫独有的旋律。
这里头,有些不甘心的,便哭便号,有些死了心的,便躺在草席上等死。
冷宫中的这些人是这世上独有的,极具耐心之人。
她们十年如一日的,咒骂和控诉这个可恨的世界。
在哭号声中,妙珠似听到一个不男不女的声音,那是个有些年老的声音,她竟辨不出男女。
那哀老的声音透过那一道薄薄的墙,传到了妙珠的耳中。
那声音像是在说,不,更像是在哭着说:“幺儿,红花开了,紫禁城里头要开始死人喽。”
妙珠的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也不敢继续听这些个神神叨叨的话,转身匆匆离开这处。
等到回去乾清宫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就连陈怀衡都已经参加完除夕宫宴回来了。陈怀衡应付完了一场宫宴,本来子时还有煙花要放,他要携群臣共在城墙上赏火树银花,最后是借口身体疲惫才好不容易脱身离开。
可待他回来了之后,却寻不到妙珠的身影,也不知她又是去了哪里,去问了卿云,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今日宴上,陈怀衡饮了不少酒,头也止不住有些泛疼,回来后见不到妙珠,头疼得更有些厉害。
他冷着声问卿云:“人去哪里了你不知道?她成日有什么事情不都和你说的嗎。”
找不到妙珠的感觉十分不好,让他心中莫名生出一股的烦躁,这股堵在胸口的浊气在酒酿的发酵催化下,更加厉害。
他要她出现在自己面前,立刻马上。
卿云看陈怀衡发作,忙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寻了,没听人说她去了外头,应当只是在外面闲逛罢了。”
陈怀衡已经坐在了圈椅上,双手随意搭放在一旁,他眉头紧蹙道:“闲逛?”
这种天气出去闲逛?脑子烧着了不成。
寻不到妙珠的陈怀衡心情看着非常不好,卿云也不敢多说,只好站在一旁等着,期望侍卫们能早些寻回妙珠。
好在,妙珠恰在此时回来。
妙珠没有碰到出去寻人的侍卫,也没人和她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一进殿内就发现气氛有些古怪压抑。
去看陈怀衡,就见他脸色阴沉,那双长长的丹凤眼中带着几分的不善。
又生气了。
妙珠对此早就见怪不怪。
她走上前,给卿云打了个眼色,卿云出去前,小声给她对了口型,大致意思就是说,陈怀衡寻不到她,发脾气了。
妙珠了然,点过头算是知晓。
她没将他的生气放在心上,只自顾自道:“方才晚膳吃多了些,便出去消食了,不想陛下回来这样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