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洲和别的地方不同,那些菌丝组成的眼睛,缓慢呼吸的心跳毫无顾忌地出现。如果说在萨洛文城和蒂荷城时,安鹤还不确定神明是否在高维注视着她,那到了绿洲,答案昭然若揭。
它在看,看这里的一切。
可与之前的地界不一样,没有东西突然冒出来把她逼到绝境。
明明绿洲到处都是邪神的伴生物——无处不在的黑藤蔓、布满整片土地的菌丝、地底下那些血人,以及迟迟没有现身的神明。神明想要摧毁她的队伍,轻而易举,地陷、山塌之类的就足够她们招架,毕竟,它都能在七秒内摧毁绿洲了。
可是,当她踏进绿洲后,神明便像改了策略一样,只对她不痛不痒地进攻,像这黑藤蔓一样打一下,便缩回去,血人也没有趁她们休息突然出现。神明在第一要塞可不是这么讲武德的。
为什么呢?接下来她们往绿洲中心走,神明会阻止吗?
还是说,这种不痛不痒的阻止,就是为了引她踏进中心区呢?
骨衔青没有搭话,安鹤便静静地看着对方,她不是毫无目的找骨衔青聊天的。自从上次在蒂荷城发生了那样的事,安鹤对骨衔青的看法变了又变,她当然炙热地注意着骨衔青,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们同心同频,毫无保留。
安鹤想看看,骨衔青能对她透露多少。
按理说,骨衔青也在邪神注视之下。
可能她曾做过什么,让邪神没办法直接、或者说没理由对她动手。但是,骨衔青刚刚的谈话,给安鹤透露了大量信息。
那两个计划里提到了高温装备、人工智能,骨衔青还要带她去看设备,而恰恰她们队伍中,拥有机械师海狄和人工智能阿尘。
安鹤从不会轻视骨衔青的话,从第一次见面开始,骨衔青刻意透露给她的信息,都是有深意的。
可是,骨衔青敢说这么多,神明真的不阻止骨衔青吗?
换位思考,如果她是神明,她头号敌人不会是自己,而是背后撺掇的骨衔青才对。
如果骨衔青和邪神不是互为帮手,那只有一种可能——邪神默许了骨衔青的做派,是因为骨衔青的做法,其实对它也有利?
她要带她去中心区。
它希望她去中心区。
是陷阱吗?
安鹤想笑,正好,她会主动前往中心区。
三方好像展开一场博弈,各自利用。
不到最后一刻,都难以界定谁是猎物,谁是猎人,谁主动谁被动,以及最后,谁才是输家。
那在半空悬挂的黑藤蔓,悠悠荡荡落到了地面上,就像延时视频加了速,扬起的匍匐茎开始往四周探索,然后锁定了安鹤。
安鹤好像对它们有一种天然的吸引力,不像别的,像抵抗不了的食物。
安鹤一眨不眨地看着骨衔青,只用余光注视着黑藤蔓的动向。
早些时候,她往骨衔青身边靠近了一些,此时恰巧挡住骨衔青的退路,黑藤蔓想要招惹她,就必须越过骨衔青的位置。
骨衔青也没起身,只看着黑藤蔓缠上了鞋子,越过裤腿。
像是一条越收越紧的蛇。
骨衔青心生厌恶。
“不拿刀斩断它吗?”安鹤撑着身子,耸着一边的肩,歪着头轻声问。
骨衔青无奈地往后靠着围墙:“明知故问,你知道我不能伤害这里的东西。”
安鹤只是笑。
这一笑,骨衔青便明白了,安鹤聪明的脑子里每时每刻都在分析情况,此时小脑瓜子又不知道在琢磨些什么,并且,没对她坦诚。毕竟自从蒂荷城出来后,安鹤还很抗拒她入梦,虽然抗拒没有用,但安鹤几乎很少在梦中和她主动交流。
骨衔青仰头看向安鹤,片刻后,她低垂着眼眸:“小羊羔,帮我。”
骨衔青又在装无辜了——安鹤脑海中闪过这个念头,和次次她疑心高涨时,骨衔青引诱她、降低她心防时一样。
“怎么帮?”安鹤听到自己低声回答,拖长的尾音掺杂着戏弄。安鹤甩出袖刀,撑着地调整了姿势,面对面跪坐在骨衔青腿边,眼里带着笑容:“杀了它吗?”
安鹤挡住了驻扎点的光,原本就在阴影里的骨衔青,此时被更多的影子罩住,骨衔青点了点头。
于是锋利的袖刀贴上骨衔青的靴子,从藤蔓下方穿过去,却并没有挑断黑藤,那把曾经捅入骨衔青腰腹的尖刀,此时就挨着小腿,金属的冰冷穿透布料,传达给皮肤。
骨衔青瑟缩了一下。
她逆着光看安鹤,安鹤身上带着很多武器。腕口处的袖刀、背上的圣剑、腰侧的军刀,以及大腿上的枪。遍布在随手能拿到的地方,并不显得累赘,如果谁要招惹了她,她会在半秒之间给予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