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半晌,李长青才抬眼打量她,目光犹如将她一寸寸侵蚀吞噬。
竹听眠面上涌出点被误解的怒意,“李先生,你这是在侮辱我。”
她攥紧指尖往回收了收,身体也跟着小幅度地轻颤。
有些事,她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向他表明,又怕他迟迟不问,在地里埋久了倒成了将来的雷点,最后闹到无法收场。
“上一段恋爱对我的影响很大,失恋回京市后,是晗景一直陪伴在我身边,她帮了我很多,我却没有什么能够回报的。”竹听眠说到这里,咬住唇角,作出倔强的姿态来,眼里蓄了点晶莹。
竹听眠今天起来太早,精气神还没恢复,眼尾的那点亮色纯粹是一口气说太多话后,浮出的困意。她本来想打个哈欠,又觉得不合气氛,李长青显然误会了什么,鼻梁下的眸子乌暗阴沉。
她这滴眼泪没有落下,却犹如飓风过后的暴雨,将李长青的心池搅得潮湿又粘稠,连先前的那几分无缘由的烦躁究竟是来自什么,都无暇分心思考。
“那块地我可以按原价转让给庄缚青。”
本以为至少需要开出条件,经过一番复杂的来回推拒,哪知李长青答应得这么爽快,竹听眠心头微痒,连演戏都忘记,就那样发怔地看着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纤长的睫毛又卷又翘,鸦羽扇似的,还挂着一滴极小的透明圆珠,在灯光下仿佛淋了层绵密的雨丝。
像一只误入他领地的黑天鹅,湿了羽,无助而焦急地在海面寻找来时路。
李长青见不得她掉泪,偏偏他一句话就将人惹哭了,连他自己都觉得荒唐。眼下她的情绪倒是止住地快,用那双会说话的眼睛盯着他,让李长青反倒不自在起来。
在她面前,那个清醒克制的人仿佛消失不见,所谓原则的撼动也变得如此轻易。
只是为了哄她。
仅此而已。
李长青压下泛潮翻涌的心思,语气也跟着冷戾下来,“但我有个条件,竹小姐,你需要做到才能跟我交换。”
竹听眠说:“太过分的不行……”
果然,这句话让李长青黑了脸,连后半句都没说完,她就识趣地止了声。
“跟他断干净。”
竹听眠没跟上他的脑回路,“谁?”
她是真的懵,李长青却觉得她在明知故问,故意在这上面报复回来,让他也跟着生气。
李长青瞥她一眼,让人骨头都漏风似的。
“那位让你迟迟走不出的。”
“前任。”
竹听眠眨了眨眼,“我跟他早就没有联系了。”
“我说的不止是现实世界的断。”李长青停顿半秒,食指同中指并拢,在桌台面轻轻敲击,“还包括情感上的牵连、寄托。”
这样的要求或眠根本算不上条件,但李长青不确定,感情对她的牵绊有多深,年少时的爱意纠缠缭绕一生也极有可能。
他不想看到任何人的影子。
一丝一毫,都不允眠。
李长青知道她不能立即作出回答,安排人准备送她离开。竹听眠跟上来,捧着晚礼服,“辞哥。”
“高定款只能在重要场合穿一次,是奢侈品,也是消耗品。它已经展现过光彩夺目的那一瞬间,不适合再转让。”
他没有回头,因此,看不到她脸上的表情,只能听见少女起伏的呼吸声,很安静,倏尔的沉默让人不难想象出她此刻的无所适从。
竹听眠不是很认同这种做派。她向来只看自己喜欢与否,竹女士陪着她跨过成人门的那条裙子,她总共穿了三次,在不同的场合。圈子里的人时有攀比,哪位名媛小姐若是穿了同样的晚礼服,的确会引起厌恶的人私下诟病。
但竹听眠不比在乎,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她是竹琼兰倾注所有心血培养的女儿,也是未来竹家唯一的掌权人。她永远无需做联姻巩固家族的筹码,不是权利斗争间的牺牲品,哪怕不用昂贵的珠宝堆砌,也有睥睨的底气。
他刚才顾不上看,现在也没打算去回,只扫了一眼是哪几个人发的,就又把手机给按灭了。
“发你了,你要是喜欢,我回头再给你做一套。”
竹听眠现在自然顾不上看。
开着车,何况手机也不在,闻言,她也只是好笑道:“你的作品不是一次只做一套吗?”
竹听眠这些年和李长青的交谈虽然不多。
但就像李长青一直关注着竹听眠的境况,竹听眠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