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去请黎太医!”戚氏龙头拐杖杵得咚咚响,“高嬷嬷,把西厢房的碧纱橱收拾出来。”
章燕婷染着丹蔻的指甲掐进掌心。
贱人,这个节骨眼上装什么病!分明是故意的!
黎太医背着乌木药箱跨进垂花门时,檐下铜铃正被穿堂风吹得叮咚作响。
隔着云母屏风,他望见锦被下微微颤动的睫毛,正要搭脉,忽见章梓涵睁开秋水般的眸子。
黎太医刚要惊呼出声,却见章梓涵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并以眼色示意他近前。
半盏茶后,雕花门吱呀开启。
康远瑞急步上前,蟒袍下摆扫过门槛:“太医,内子如何了?”
“恭喜侯爷双喜临门。”黎太医捋着花白胡须,眼角余光扫过章燕婷骤变的脸色,“尊夫人这是喜脉,约莫两月有余。只是胎象不稳,需得仔细将养。”
章燕婷鬓边金步摇猛地一晃:“这不可能!上月初五她还来了月事!”
“姐姐是说那日我赏梅时染了红?”碧纱橱里传来虚弱的轻笑,章梓涵由春桃搀着缓缓起身,“原是太医说的胎漏之症,倒让姐姐误会了。”
葱白指尖轻抚小腹,泪痣在烛火中盈盈欲坠。
康远瑞怔怔望着这个相伴七载的女子。
记忆突然闪回洞房夜,她穿着茜红嫁衣饮下那碗避子汤的模样。
此刻她脖颈间那道淡疤被珍珠璎珞遮着,却在他眼前愈发清晰了起来。
原来,她并非不能生育。
“侯爷不信?”黎太医突然拂袖,“老夫即刻修书太医院,请王院判再来诊过!只是——”犀角柄药秤重重搁在案上,“若查实老朽误诊,甘愿受革职查办之罪;若有人污我清誉,老夫同样不会轻饶!”
目光如刃扫过章燕婷,“即便是首辅家的孙女儿,老朽也要敲登闻鼓讨个公道!”
章燕婷突然抓起案上的药方撕得粉碎:“一派胡言!定是你这老匹夫串通妹妹一起蒙骗我们!”
“住口!”康远瑞一把将章燕婷拽回了座位上,转身对黎太医长揖到地:“内宅失仪,还望太医海涵。”
“侯爷!他们定是串通好的!”
尖利的女声再次传来。
康远瑞没好气地瞪了章燕婷一眼,喉结滚动:“来人,送婷姨娘回摘星楼。”
声音裹着碎冰,惊得檐角铜铃叮当乱颤。
“侯爷当真要信那庸医?”章燕婷突然挣开桎梏,染着丹蔻的十指抓住男人袍角,“章梓涵定是假孕争宠!”
“放肆!”康远瑞猛地甩袖,力道大得将人掀翻在地。
风雪卷着呜咽声渐远,康远瑞转身时已换了另一副神色。
黎太医正在廊下整理药箱,鹤氅上落满细雪,恍若披着月光。
“让您见笑。”康远瑞拱手时,袖中银袋滑入对方掌心。
老太医掂了掂分量,目光扫过廊外三尺深的积雪:“侯爷可知,御史台这几日参了三位勋贵?”
枯枝般的手指点点东边,“府上婷姨娘的住处,可比慈宁宫偏殿还讲究。”
康远瑞闻言瞳孔骤缩。
推开描金槅扇的瞬间,暖香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
章梓涵在锦被中蜷成小小一团,唇瓣如枯叶般干涸,却仍喃喃唤着:“春喜。。。侯爷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