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冷清清的眉眼,背脊挺得笔直,不哭也不红眼,对每个来吊唁的人都温和,进退有礼。
像极了温景盛从前的模样。
她是被谁带大,一眼即知。
也许是温言这幅模样让人起了怜悯的心思,竟然多了几个留下来守夜的人。
在嘉临的习俗里,这三天守夜的人越多,过世的人走得便越不留牵挂。
温言很感谢这些人。
头一回红了些眼眶,郑重地朝他们鞠躬。
都是些上了年纪的叔叔伯伯,替他们父亲那一辈的人来,老爷子们年纪大了,避讳来这种地方,却记着几分情意。
这些叔叔伯伯们侧身躲了温言这一鞠躬,接着第二天来的人,就更多了些。
所有人不约而同,替温言热热闹闹地将葬礼撑了起来。
真要说,温景盛的葬礼还算风光,如果不算第三天陈炳实跟过来折腾起来的那点风波。
也许是为了房子,也许是为了恶心第三天才姗姗来迟的温梦芝,两个人险些吵闹起来,就在温景盛的葬礼上。
外人不好插手,劝和拦,都轮不上他们。
温言冷着脸摔了碗,将两人一起赶出去。
闹起来的动静惊扰了殡仪馆同时间一起办葬礼的人。
殡仪馆也分档次,从下到上,越往上,越中间越贵。温言钱不够,给温景盛选了中间左边的场馆。
被惊动的人是最上头最中间那一家,这几日殡仪馆里只有他们两起葬礼,他们便叫了人来查看,希望死者为大,不要惊扰魂灵。
来的人就是陆知序。
陆知序其实是替外人操持的葬礼,是他爷爷陆文钦的一位故交,老人家无子无女,身后事没人管,陆文钦远在昆明过不来,给陆知序下了死命令,要替老人家办好身后事。
陆知序原以为是按部就班就能解决的事,没想到倒撞见了人家的家长里短。
下来前他压根没想管。
可谁知道进了场馆,只见到满场寂静里头,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的小姑娘,眼眶通红,下巴抬得高高的站在灵堂前。
冷冰冰对着旁边已经扭打在一起的中年男女,一字一顿地说:“这里不欢迎无关人士,请你们出去。”
陆知序在那双眼睛里头看见很多东西。
一闪而过的爱恨,更复杂的倔强、冷清,敏感和脆弱,还有许多能称得上一句顽强的东西。
像一蓬微渺的草籽儿,在这个苦夏悄悄钻进地里生了根。
小草能长成什么呢?
陆知序一瞬间生出些多余的好奇。
他担心这把草籽儿死在夏日的雷暴里,便帮了一帮。
可即使是那时的他,也却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这小草竟能长成了骄矜的玫瑰。
他出手将陈炳实和温梦芝都赶了出去。
葬礼结束后,温言找到陆知序道谢。
陆知序凝着小姑娘瘦弱的肩头,温声问了句:“还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的吗?”
温言抬起头,脸上有泪痕。
“可以吗?”
这还是三天来,陆知序第一次见到小姑娘真的哭出来。
他一直担心小姑娘压着自己的情绪,将自己压坏了,这会儿终于释放出来,是好事。
他站到远一点儿的地方,点了根烟:“可以,任何事,都可以。钱也行。”
这几天下来,他对小姑娘的背景也有了部分了解。
十五岁的孤女,后面怎么活都不知道,或许如果她需要,他可以给她点儿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