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只觉得这姑娘很特别,与歌舞场的其他女子不一样,但我在沪城也只能逗留几日,怕那老头后续再找她麻烦,便在亨氏德拍卖行高价拍下一对耳环送她,让整个沪城歌舞场的人都知道,她是我的人,不要动她。”
运红尘忍不住问:“就是那个木匣子里的翡翠耳环么?”
宋励成点头:“正是。”
运红尘咂咂嘴,“在亨氏德买的,那得多少钱呐?”
记得那木匣子就是被她家总镖头一路随便揣着,期间还不慎摔了两次。
宋励成:“具体多少也忘记了,十几万大洋总归是有的吧?”
运红尘:“……”
范一摇听得心中唏嘘。
这宋军长不愧是旧日军阀,单单为了给一面之缘的舞女抱不平,竟直接豪掷千金拍卖耳环相送,对比今日的落魄无人问津,也难怪会跑去抽大烟麻痹自我。
“第二次见面,也是我们最后一次见,是在一位老前辈家里。这位前辈是著名学者,很多著述都被革命人士尊为思想指南,我也是慕名前去拜访。当时老前辈在家中举办了一个讨论会,在场还有很多人,我们甚至都没机会说话。”
范一摇:“难怪你都不知道胭拾姐姐的名字,直到看到那副耳环才知道她是谁。”
宋励成感叹:“是啊,但我至今还记得那日在前辈家,看着她站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也不知道她到底经历过什么,与所有人都有着很强的距离感。后来我听朋友提到,说是情报部门看中胭拾的见识和谈吐,而她沪城舞女的身份又可以接触到军政高官,想动员她做信息联络员,被她拒绝了。”
范一摇没听懂信息联络员是什么意思,回头看大师兄。
江南渡解释:“就是编外的情报人员。”
运红尘也恍然道:“难怪会拒绝呢,这工作听起来就很危险,何况人家又只是一个女孩子。”
宋励成点点头,“是啊,这次胭拾的来信,就是告诉我,她即将远赴东洋做情报人员,临走之前想把国内的一切恩怨做个了结,而在我这里,她有欠着的恩情没有偿还。”
说着,宋励成从随身携带的本子里抽出一张信纸,正是胭拾放在木匣里的那封信。
范一摇在宋励成的示意下,接过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目光落在最后,只见娟秀的字体写着——
【昔日受兄庇佑,今日望兄珍重。既有铁骨铮铮,纵使奔赴黄泉,亦该惊天地泣鬼神,何当埋没?待国破山河碎,空悲凉,无处安魂。誓死不做亡国奴。】
范一摇看着这段话,身心巨震。
宋励成见她表情,一口饮尽杯中酒,红着眼缓缓道:“你们说,一届小小女子都能有如此抱负,我一个拿过枪,打过仗的九尺男儿,又怎还有颜面窝在家里,任凭烟膏子日日消磨?”
第二天天还未亮,火车便驶入北平火车站。
待挤挤挨挨的人群拖着行李走出车厢,迎面一股冷风袭来,只听前面最先下车的人阵阵惊呼。
“呀!下雪了!”
范一摇他们都是从东北的奉阳过来的,自然不会觉得下雪有什么稀奇,但是这趟车是从青城始发,车上不少南方人都是第一次看雪,又是第一次来帝都,不免有些激动。
守在车厢门口的检票员戴着厚厚的毡帽,一边提醒大家脚下路滑,一边跺着脚取暖,感叹:“下雪啦!今年北平的第一场雪呐!”
凤梧原本想出站后约着宋励成吃一顿散伙饭,可是宋励成却直接向他们辞别,说是有要紧事要处理。
范一摇看着飘雪中宋励成渐渐隐没入人群中的背影,心想,这一别,恐怕真的是很难再有机会见了。
凤梧有些遗憾:“哎,早知道昨天晚上大家一起吃个饭好了。”
运红尘有点心虚地看看范一摇,范一摇看看江南渡,江南渡面不改色看回凤梧。
三个没良心的,竟是谁都没提昨晚那场只有凤梧一人缺席的加餐。
出了站台,范一摇一眼就看到等在出站口的亲哥沈顾。
除了她亲哥长得实在是丰神俊秀貌美惊人,还有个最大原因,就是那几十号看上去非常不像好人的糙汉或蹲或立堵住出站口,土匪一样扎堆,着实抢眼。
良民们看到这伙人,都会下意识避开走。
“妹妹!妹妹诶!!”
沈顾身穿滚毛缎子面白色长马褂,外披白色毛皮大氅,头戴同为白色的水貂皮帽子,脚踏黑色牛皮长靴,通身气度,就一个字:贵!
鹅毛大雪下,他一身的白,更衬得那美玉般的面容白皙莹透。饶是身边围着一群如狼似虎的汉子,也还是让不少妙龄少女壮着胆子回头偷看。
运红尘一看到沈顾就哭了,不过她的眼泪是从嘴里流出来的。
“我的老天爷啊,总镖头,你可从来没跟我提过,你哥长得这么帅啊!”
第107章九州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