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可能会见面时,元衾水都这么想。
两人一同走出映月堂,斯时金乌已坠,深蓝夜幕一轮朦胧上弦月悬挂。
晚风柔柔卷着衣袂,元衾水听着方胧在自己耳边兴致冲冲地讲述着铺子现状,倒豆子似的一刻不停,吵的元衾水脑袋发麻。
胧胧懂得好多。
——这是元衾水唯一的感想。
她对铺子的兴趣不大,但仍会适时给方胧反馈。
少女的喋喋不休也不惹她厌烦,相反,元衾水听得很安心。
六岁那年,元衾水目睹父母离世。来到王府后,她极度认生,完全不愿跟哥哥以外的人接触,连睡觉都要贴着哥哥。
这种状况持续了一年,稍有好转时,元青聿告诉她,哥哥要进京了。
不带她。
元青聿走后,满眼锦绣富贵恢宏的晋王府再找不到一个与她相熟之人。
她依然抗拒外人,久而久之,照顾她生活起居的下人就不再与她说话。
年幼的元衾水总是沉默地坐在窗前,从清晨到黄昏,等哥哥回来。
不知道从哪一天起,她意识到哥哥不会回来了。
回来的只有哥哥写的信。
院中惯常沉寂,她渐渐长大了。
脑中哥哥的相貌开始模糊,她也开始惧怕安静。
所以性情安静的元衾水,完全不会介意方胧的吵闹。就像是志向远大的方胧,也完全不会嫌弃胸无大志的元衾水。
飞虫环绕石灯,两人一起穿过藤蔓葳蕤的蔷薇花架,方胧给元衾水分析完国朝布匹成衣一行所存弊端后,忽而停驻脚步。
“衾水,你先在这等我片刻。”
“怎么了?”
方胧指了指不远处的院落,低声道:“我去我姑姑那打听一下,今晚方曜是不是跟我堂哥出门确定不会回来了。我不想让他瞧见你,烦死了。”
方胧的兄长方曜曾多次对元衾水表露好感。虽不曾有什么冒犯之举,但他的喜欢依然给元衾水带来了一些困扰。
元衾水点点头,应下来。
方胧走后,元衾水独自站在道旁。
暗夜侵蚀,大约站了一盏茶的功夫,方胧依然没有出来。
元衾水忍了半天,最终还是按耐不住自己,悄悄往前走了一截。
片刻后,她在一个自认为刁钻的位置停下。
此处正好可以看见谢浔书房,而站在这又不会显得突兀猥琐。
换句话说,就算被发现了,她也完全可以装作若无其事在等人的样子。
元衾水朝谢浔书房的方向看去。
里面灯火昏昏,房门紧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