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医师瞧着他吃疼的样子,忙伸手替他褪下最后那件衣袍。
他背上的箭扎的很深,伤口若是再偏半寸,恐怕就要贯穿他的心脉。
老医师叹气道:“年轻人当真硬气,这般重伤竟能撑到现在。”
薛召容听闻这话只是挑唇一笑,谁又知晓,这样的伤对他而言不过是家常便饭。
沈支言望着他,心中甚是酸涩,这般险些要命的箭伤,他竟是从始至终未哼过一声。
前世,那些耳鬓厮磨的夜里,他总爱将她整个裹在怀中,宽阔的胸膛贴着她的背脊,教人无端生出几分安心的错觉。只是,即便身体再强壮,也经不住这般折腾。
老医师执起药钳,沉声道:“公子这箭伤入骨三分,拔时须得万分谨慎。姑娘且握紧他的手,伤重之人若能抓着什么,便多了几分熬过去的勇气。”
听老医师这语气,好像没有把握似的,不禁让沈支言紧张起来。她伸了伸手,覆上他的手掌。
她的手莹白纤巧,被他修长白净的手指衬得愈发玲珑。两只手相触的刹那,二人俱是一怔,都僵挺着没有动。
过了一会,沈支言动了动手指,薛召容以为她要收回,蓦地将她的手握进掌心里。
她只觉心头一颤,不敢再动弹。
房间里很安静,老医师凝神屏息,银钳夹住剑刃缓缓外拔。那长箭每抽出一分,薛召容额间青筋便跳动一下。
沈支言见他面上血色尽褪,豆大的汗珠顺着下颌滚落,她含在眼眶里的泪水几欲决堤。
老医师将长箭拔出,急取纱布按压伤口,直到血色渐止,银针才穿皮而过,一针针将那道险些夺命的伤口细细缝合。
薛召容的衣衫已被汗水浸湿,却始终紧抿着唇,连半分痛呼都不曾溢出。他这般隐忍的模样,教沈支言心头酸胀得发疼。
前世便是如此,纵使伤到血流不止,他也只是蹙眉忍下。即便受了天大的委屈,也从不与人言说。他越是这般坚毅,反倒愈发惹人心疼。她那些藏在骨子里的柔软心肠,似乎全数都给了他。
他抬眼望她,四目相对的刹那,她强忍多时的眼泪终是落了下来。她慌忙低头,怕他瞧见她落泪的模样。
“哭什么?”他的嗓音已经沙哑,唇角牵起一抹苦涩,“我这不是好端端的?待伤口缝合便无碍了。”
方才她自己伤得那般重都不曾落泪,此刻倒为他落起泪来。
沈支言垂首应着,泪珠却簌簌落个不停。她这眼泪哪里是为了皮肉之苦,分明是前世血泪交织的痛楚,今生步步惊心的惶然,让她突然支撑不住了。
自重生以来,她夜夜辗转反侧,将前尘旧事翻来覆去地嚼碎了咽下。可她一介闺阁女子,纵使窥得天机,又能撼动多少命数?
今日不过一场寻常灯会,长兄便下落不明,她和义沅姐姐险些丧命,连薛召容都因她受下了这险些要命的伤。
她指尖掐进掌心,喉间哽得生疼。明明重活一世,却仍似蜉蝣撼树,这世间因果轮回,岂是她这点微末之力能扭转的?
可,她又不得不去扭转。
恰是他这一眼望来,教她强撑多时的防线骤然溃散。
前世,每当他瞧见她落泪,总会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那双清冷的眸子会陡然沉下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问:“谁给你委屈受了?说出来,我替你讨回来。”
可她偏偏倔得像块石头,任心里翻江倒海,也咬死了不肯吐露半字。
她越是这般,他眼底的温度就褪得越快。她知道他气什么,气她宁可把苦楚硬生生咽下,也不肯分他半分。
这般生分的相处,倒像是连听她诉苦的资格都没有。于是那些没说出口的话,终究化作横亘在两人之间的寒冰。
他退一步,她退十步,最后竟退到连对视都成了奢侈。
前世,有一日,熙攘的长街上,她忽被一位白发萧然的老者拦住。那老者枯瘦的手指攥住她的袖角,眼窝里两点浊光倏地亮起来,对她道:“姑娘,你命里有一劫。”
命里有一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