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的,不是的,我的孩子还在的!那个法阵是为了……是为了让我的孩子回来。我没有犯罪,我没有再想别的事情,大人,你相信我。我的孩子已经回来了,我什么都没有做,是不是?……孩子……我的孩子呢?”
她迟钝地直到这时候才意识到空空如也的怀抱,其中早已什么都没有。她仓皇地后退了好几步,冲开圣裁戒律院的侍卫的包围,不知道要寻找什么,却被狠狠地推倒在地上。她匍匐着,勉强才前进了几寸,终于来到那个被她抛下的襁褓旁,颤抖的双手抱起小药柜,万般珍爱地将它贴在自己的脸上,亲吻着它并不存在的脸颊。
“您看,大人。您看。”她再度捧起襁褓,无比尊敬地举到检察官的面前,“这是我的孩子,他一直在我身边呐。他是不是很可爱?他回来了。他回来了。”
周遭早已喧闹得不像话。好像有人在说惋惜的话语,或者是冷酷的批评,说不定也掺杂着一点同情,只是这些话语掺杂在了一起,便变成了乱糟糟的一团,民意也根本听不清了。
检察官的表情看起来很难看,不知道是什么刺激了他的面部肌肉,害他只能摆出一副板正的面孔。他时而向□□身,与同僚进行商讨,又向右侧转过头,倾听着来自上级的训诫。
台上台下的窃窃私语都持续了好久,最后在数声“肃静”“肃静”之下才真正的静下来。
“根据今日的审判情况,本院认为,魔法师诺特·茵纳芙的精神状态已属病态,不适合进行过长时间的问询。考虑到其实际上并未动用复活魔法……”
又要吵起来了。大家都急切地想要知道这场审判的最终结果。
“……肃静。肃静。考虑其行为,本院将不再追究其罪责,并不予以刑罚。然其癔症堪忧,经本院决定,将送其至卡斯兰区郊外的雪松林疗养院治疗。以上。”
万众瞩目的公开审判,就这么骤然结束了,似乎有些高高拿起轻轻放下的意味,但对于大众来说,这似乎是个很值得满意的结局,窃窃私语的声响一下子就弱了下去,甚至还有人带头鼓掌,导致场下一度掌声雷动。圣裁戒律院的检察官们也笑着点点头,居然很自在地就收下了这份姑且算是送给他们的赞美。
从下达审判到侍卫们为自己套上新的一层枷锁,诺特始终安静地站着,耷拉着脑袋,用垂散的黑发遮挡住自己的表情,小药柜也紧紧抱在怀中,绝不让旁人多碰一秒钟。
当晚她就被送到了雪松林疗养院,与身负精神疾病的病友们一起住在卡斯兰区的旧城堡里。这里曾经是某位伯爵的封地,在他去世时候,位于郊野的此处城堡便成为了疗养院,但到了夜里,总还是听到饱受病痛折磨的痛苦嚎叫,仿佛终日满月夜的狼人聚居地。
诺特住在城堡尖顶的塔楼上,她的脚上还束缚着枷锁,与床腿连接在一起——毕竟是经历了公开审判的罪人,就算圣裁戒律院已经认为她没有罪过,疗养院的人还是很担心她会闹出什么糟心的事情。无论何时,谨慎才是第一方针。
如此谨慎的雪松林疗养院,却没有为她配备上守夜的警卫或者护工,大概是太笃信铁链的力量了吧。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到了深夜之后,诺特不只听到了来自地板地下的罹患狂躁症的人类发出的呜咽,还听到了很微弱的说话声,如小老鼠般的脚步声哒哒哒地踏上了阶梯。
“这里好恐怖啊,希洛……有人在哭呢。”
“嘘!”女人的声音,“我不是和你说了吗,行动的时候不要直接喊我的名字,被人听到就不好了!”
我听到了哟。
诺特忍不住要笑,但她还是默不作声。
“啊,对不起,我忘记了。可我们真的非要闯进疗养院不可吗?我觉得我们在做很不好的事情。”
“不好也得干。你不也想变回去吗?”
“想是想啦,但我们能不能等两天再来?今天刚领到嘉德勋章,就要做出这种很背德的事情,我良心不安。”
“我无所谓,反正我本来也不想要勋章。你要是觉得不舒服,就先回去吧。”
“希洛,你明明知道我不会丢下你一个人的。”
“别叫我名字呀!”
“抱歉抱歉抱歉!”
声音越来越近了,诺特能够听到那位说错话的小伙子轻轻拍打着自己的嘴的声音。
再稍稍等待上一会儿,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终于来到自己的门前。诺特决定坐得端正些,还特地整理了一下杂乱的衣襟,耐心地等待着房门被打开。
然后,她会说——
“欢迎光临,冒险者希洛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