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是为办案,装作逛青楼的男子。自然是要油嘴滑舌,嬉皮笑脸。林玉心中也很无奈,若放以前,遇到这么有意思的姐姐,早扑上去热火朝天聊起来了。可现在不行,她是大理寺正林玉。
丹粟摆手,似是准备走了。
林玉叫住她:“那你现在为何会来说?”
要知道,金二梅是死了,可崔正清还没有,甚至身后权势极大。
已至深夜,外面静得出奇,雨声小了,但偶有风吹木窗,发出“吱吱”声。
女子挑了挑眉,答道:“怎么?梧桐是不是跟你说过,我和她们时常作对?没错,我的确看不惯她们。明明心里怕得要死,脸上还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她语气一转:“其实我也是被拐来的,没想到吧。但我这个人吧,既来之则安之,才不要寻死觅活,反正最后都是一个结局。
既然事情都这样了,那就接受呗,才不要做出怨天尤人的模样。现在金二梅死了,我也攒够钱了,该去其他地方玩玩了。”
话虽如此,但林玉却从她的脸上找不出一丝厌恶神情,仔细看来还品出一丝……敬意?或许她并不如说的那般,讨厌沙棠。更像是对待并肩作战的战友,惺惺相惜。
除此之外,林玉还敏锐抓住了另一点。
那头丹粟还在继续:“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是小林大人你。”
“我?”林玉指了指自己,疑惑道。
丹粟收起调笑神情,语气认真:“对,你与旁人不同。曾经也出过这种事,要不收了贿赂草草结案,要不查了几天便无后续。如你一般坚持不懈的人,实在不多。青楼女子而已,何必花那么多时间?”她很平静,仿佛听过许多这般的话。
“当然,我并不觉得青楼女子就低人一等,只是世风如此。我是个惜命的人,若是这头我才把玉佩交了上去,回头就被灭口了怎么办?我可不做无谓的牺牲。但是林大人你很认真,让我觉得可以相信。”
丹粟眼神清亮,对林玉道:“所以,今夜我来了。”
林玉微怔,没想到这事还有她的一份助力。她仿佛能透过书房,看到一个小姑娘在爬满地锦的墙下,得意洋洋:“你看,我没说错吧。不放弃总会有希望的。”
林玉望向丹粟,目光专注:“谢谢你。”
不止是因为玉佩。
而后,她低声与丹粟密谈了一会儿,最后又再拜托了一件事。丹粟愣了愣,点头答应了。
烛火摇曳,吹熄后世界又重归寂静。夜还很长,但黎明不远了。
夏日灼灼,空闲的人不想在毒辣日光下受灼晒之苦,也不愿呆在家里无所事事,是以总找些阴凉地儿歇息,权当游乐。
就比如现在。
万意楼,穿藏青色长衫的说书先生一拍醒木,捋了捋长白胡子,清过嗓后,抑扬顿挫的声音瞬时响起。
“昨儿个我们说完了那少年将军在边关如何运筹帷幄,力挽狂澜。今儿说个不一样的,就发生在京中!”
“要说那柳姿楼中美女如云,可这几天,却发生件离奇事咧……”
窗外烈日炎炎,蝉鸣不绝。蟪蛄躲在绿叶从里不停叫热,干重力活的人流汗咬牙坚持,而楼里的人悠闲自在,手捧一杯茶,悠哉哉地听这“白面书生遇歌妓,双飞前夜竟失踪”的轶闻。
有人听的是故事,有人却不是。
说书人话头一转,重重拍下暗红醒木,扬着声音道:“谁知,那老鸨竟是在说谎!根本没有怪病这一回事。”
底下人一时哗然,有人站起来大声反驳:“怎么就没有这回事!那日堂审我就在现场,全程一波三折,那老鸨巧言如簧,多亏断案官心思敏捷,步步紧逼,最后才逼得那狡猾老鸨吐出真相。还有,哪有什么书生,实则是失去幼女的父亲苦苦找寻!”
周边响起议论声,还有那日去过的人模仿重现当时之景——正坐堂前的官爷是如何威风凛凛地逼出真相的。
二楼雅室内,空中飘着淡淡藿香气味,桌上也放了一茶盏,不过却与楼下一两文的粗茶不同。金丝盏中碧螺春叶片极尽舒展,茶汤碧绿透澈,清香四溢。
一人听到下面的声音,轻蔑一笑,猛含了一口茶,不屑道:“大理寺的人哪有那么聪明。”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眯得极细,瞳孔闪烁着异样的光,咯咯地笑起来:“这么厉害,不也没找到真正的‘真相’吗。”
笑声恐怖诡异,一旁的随从和丫鬟均低头不敢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