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半个月前他回宫复命,陛下并未问她病情如何,好似并不怎么关忧云烟的病情。
济元春犹豫着,说云烟的身体虽治不好,但用好药能让身子强健些。宫里有一味珍药,若是她吃了,说不准能有些许效果。
陛下看着奏折,眼也未抬,只道不必予她珍药。
济元春顿住。陛下这是这是舍不得珍药?
当初让他去治云烟时,陛下让他尽全力治,需要用什么药不必顾忌。怎的如今却舍不得一味珍药了?
济元春胡须抖了抖:“陛下,那她的病……”
“不必再医她。”澹临翻阅奏折,“退下。”
“是,陛下。”
济元春退下去,一片困顿。先前陛下明显像是很重视云烟,是想治好云烟的,怎的如今倒似将云烟当做了一个不相干的陌生人?
原以为是天家欲纳绝色,如今想来……从飘远的思绪里抽回身,济元春摇头。罢了,帝王心海底针心,委实难测,他还是莫要再多想了。
萧锋也在猜皇上的心思。自那日桃花镇初见,到如今已两月。两月时间,陛下都未有任何行动,并未将云烟纳入宫中。说明陛下没那意思?那么自己可以放心求娶云烟了?
念及此,心头雀跃几欲破腔,然终究按捺。他皱皱眉,决意再候时机。还是再谨慎谨慎为好。
五月二十日。云烟彻底好了,她道:“阿娘,我想出去走走,游湖去罢。”
“湖上有风,仔细染了风寒。”
“日头已暖人。”
“可是————”
云烟转过眼来,又用那双黑漆漆的眼睛定视云娘:“嗯?”
云娘咬牙:“好。”
翌日。天光澄明,湖面映日,粼粼若琉璃宝鉴,璀璨生辉天光晴好。
小船推开碧玉波,琉璃盏底落花多。云烟斜倚舷边,凝睇琉璃盏似的的湖面。粼粼湖面碎萍点点。欲取照相机录此美景,奈何此世间无此物什。
她让春鸢把鱼竿拿来,道:“若是今日钓到鱼了,回去做酸汤鱼吃。”
云娘:“钓不到,娘也给你做酸汤鱼。”
云烟笑笑。她钓鱼技术不错,兼之运气大好,不久便钓上一条大鲈鱼。
“春鸢,春鸢,快来助我提竿!”
极大一条鱼。大抵有二三十斤。云烟笑语盈盈:“鲜鱼宜趁时,走罢,回去做鱼吃!”
云烟说要归家,正合云娘的意。她恨不得立马就将云烟抱回家去,惟恐湖上风露侵了云烟身子,教云烟不得舒畅。
不远处,一画舫里,谢锦舟握着青瓷茶盏的手指蓦然收紧。
他怔望斜刺里小舟。船首红裳女子以雪纱掩面,惟露一双眼。
她浅笑盈盈说着话,眼睫如蝶翼低垂的暗影,眼尾挑起一弯月牙泉似的弧度。那两泓弯月般的眸子竟是融了星河的春水,波光潋滟间,流转出了万千风华。
谢锦舟大脑一片空白,四肢百骸僵如木石,周遭天地寂然无声,唯闻心头如擂战鼓,咚咚咚直要破胸而出,激得心脉阵阵抽痛。
他捂住发疼的心口。不知心脏为何疼得如此厉害。他不知,美到极致,会产生非人感。非人感,有可能会让神经产生某一瞬间的恐怖,恐怖会致使疼痛。
疼痛便会触发人体的防御机制。此刻,他的身体正预警,在驱使他,警告他暂时不要再看对面小船上的人。
当下急垂首避开那抹红影,偏生脖颈似被无形丝线牵引,方低下的头颅又仰将起来。他忍不住,想看她,纵然心脏的疼痛在提醒他不要看她。
茶盏跌落,碧色茶汤沿着雕花围栏蜿蜒流淌。谢锦舟浑然不觉,半个身子已探出雕栏。直直盯住那戴面纱的女子。
她覆着面纱,仅露双眸,却已足倾人城国。只一双眼,便定了他的三魂七魄。
那双眼,是忘川里的忘川水,看一眼便要堕轮回。
红衣女子收纶罢钓,小舟调首,朝岸而去。
谢锦舟见她要走,竟忘了身在船中,身子猛然前倾欲追。扑通水花四溅,整个人已栽进湖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