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云烟直睡至日上三竿。待传早膳,案上皆是她素日清晨所喜之食。凝翠笑道:“皇上遣人来问过,问小主喜食何物。这不,今晨便送来了小主爱吃的早膳。”
御书房内,澹临搁下奏章,轻揉酸涩眼角。忽忆起一事,侧首问道:“朕赏赐的那些膳食,她可曾吃了?”
太监立时会意,躬身答:“启禀皇上,云小主未曾动筷,已悉数退回尚膳监了。”
澹临剑眉微蹙。默然片刻,复又埋首于案牍。
今日云烟未至御书房。想是因昨夜他拒其晋位之请。
澹临目光落于昨日云烟所坐锦凳之上。空凳寂然,稍显寂寥。
忆及昨日风起时,他指间曾缠绕的那一缕青丝。
良久。他提笔,写圣旨:
【……册封为云嫔。尔其益修懿行,弥笃谦冲……】
笔尖浓墨滴落圣旨,晕开一团。澹临蓦然停笔,惊觉自己竟写下了册封云烟为嫔的圣旨,遂搁笔。
擢其为嫔,有悖祖制宫规。他断不能违逆。遂收起未竟之圣旨。
是夜,澹临未再召云烟侍寝,亦未召幸他妃。挑灯批阅至夜深,方就寝。卧于龙榻,视线落向枕畔空位。
衾枕已换新,再无她身上幽香。只是不知缘何,他鼻息间竟倏然又萦绕起那一缕暗香。
皇上今夜未再召幸云烟。后宫诸妃嫔闻之,皆暗自松了口气。须知皇上勤于政务,素性清冷寡欲,向不耽于女色。除却那幽禁的婉妃与如今的荣嫔,从未有妃嫔得他连续两夜召幸。
先前闻得皇上竟连续两夜临幸云烟,众妃嫔几欲咬碎银牙。唯恐今夜再续,所幸并未。
荣婉长舒一气。还好。还好。纵是陛下昔日最宠她时,亦无连续三日召幸之举。那新承恩泽的云采女,看来亦不过尔尔。
皇后长舒一气。还好。还好。还好甚么?她其实也不甚清楚。先前其他妃嫔侍寝,她虽偶有不豫,然身为六宫之主,须持大度,故那点不豫终究不深。
然则云烟侍寝,不知何故,她竟半分大度不得。每思及此,便如利刃剜心,痛不可当。
右手抚心,皇后辗转难眠。
天色未明,澹临已起身早朝。散朝后略进早膳,复理朝政。直至日影西斜。
清风又起,澹临目光不觉飘向身侧锦凳。
未几,澹擎苍入殿议事。
若说澹临如一片清冷幽邃之寒潭,澹擎苍则似一片凝结万载之冰湖。纵是面对情谊深厚的皇帝,澹擎苍面上亦是一片冰封之色,恍若天生便已冻结,永无融化之期。
澹擎苍正与澹临议及边关军情,见其似有走神,屈指轻叩御案:“六弟。”
澹临回神:“四哥?”
二人私下相处,素来只论兄弟,不论君臣。
澹擎苍:“边关军务,事关重大,六弟切莫分心。”
澹临意识到方才是因念及云烟而失神,面色不由一沉。他实不该为她,而误了正事。
议罢正事,澹临轻揉太阳穴,道:“四哥,此番你回京,母后特意嘱朕催促,道你年岁已然不小,府中尚无一主母,着实不成体统。”
澹擎苍道:“我已多次言明,此生不娶。”
澹擎苍素来对女子毫无兴致,唯钟情于征战沙场。毕生所愿,不过保家卫国,与六弟共治大昭盛世,从未思及娶妻生子。
又闻其拒娶之言,澹临摇头:“如此,何以传承血脉?”
“我不需此。”
“罢了。”澹临不再多劝。他深知四哥对女子确无兴致,多年劝说皆徒劳无功,此番亦与往昔无异。
待澹擎苍离去,澹临凝望那空置锦凳,胸中忽感烦闷难当,再难伏案。遂起身离座。
大太监高德全:“皇上欲摆驾何处?”
“随意走走。”
高德全趋步随侍。
漫无目的往前走,不知走了多久。高德全忽见前方正是寒霜轩。见澹临驻足轩前,高德全心下立时雪亮:陛下这哪是随意走走,分明是专程至此,欲见云小主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