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又是死鱼,又是毒豆腐的,不如寻口大锅,一股脑儿丢进去,架上柴,咕嘟咕嘟地煲成汤算了。
横竖都是叫人……不得安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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围着观棋的众贵女却是循着温颜的目光齐刷刷看过来。
皇后似是也察觉到了异样,放下了执棋的手。
不知温颜张口说了些什么,遥遥地,朝着祁悠然的方向,皇后抬起了那只戴着镀金累丝护甲套的手,轻轻招了招。
那姿态,仿佛在召唤一只不太驯顺的猫儿狗儿。
祁悠然在心里冷笑一声。
刚唱完一出戏,这厢便又搭好台子、组好班子等她了。
真是荣幸,她一个下里巴人,也能成为“角儿”。
湖面吹来的寒风,刀子似的刮在脸上。祁悠然望着水榭里那众星捧月般的人影,望着那张在皇后华光映衬下愈发显得无辜又得意的脸,一个念头,带着刺骨的寒意,却无比清晰地浮了上来,在她心间盘桓。
——真想就这么走过去,一把将她从里面拖出来,拖到这冰封的湖边,亲手……推下去。
伤口带着结疤的痒意,祁悠然的手虚虚动了一下,仿佛难耐这股子别扭,又仿佛在丈量,在比划,在无声地演练着那“轻轻一推”的力道与角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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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沉沉呼出一口气,白雾在寒风中瞬间消散,如同她方才在湖边那点短暂的、带着杀意的念头。
她不疾不徐地踱步过去。
骤然闯进,水榭里一股混合着暖炉炭气、名贵熏香、以及脂粉甜腻的暖风,如同一条湿热的舌头,猝不及防地舔舐上她裸露在外的肌肤。
她听见了那些被压抑的细微私语,像蛇在草丛里游走的窸窣声。
可在她踏进内里的一瞬,她们又停下了交谈。
几双描画精致的眼睛抬起来,落在她身上,带着来不及收起的探究,还有一丝刻意维持的矜持的静默。
祁悠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陡然生出一种被强行拖入温吞沼泽,受到肆意窥视的黏稠恶心感。
皇后端坐着,一身明黄凤袍,华贵得如同庙里的金身菩萨,脸上挂着普度众生般的雍容笑意。
“恭请皇后娘娘圣安。”祁悠然强压下胸口那口翻腾的浊气,敛衽屈膝,朝着那尊端坐的“金身菩萨”行下礼去。
“免礼。”皇后依然笑得慈蔼。在炭火下,她身上那身凤袍金线流转,晃得人眼晕,像庙里菩萨脸上那层永远不变的、悲悯又漠然的金漆,衬得她脸上笑意愈发虚浮,“方才温颜还念叨你,说湖风冷冽,怕你着了寒气。快过来暖暖。”
“谢娘娘关怀……谢温小姐挂念。”祁悠然哽了一下。
皇后含笑点头,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仿佛在欣赏一件终于归置妥当的物件,对这低眉顺眼的姿态很是满意。
“若本宫没记错,”那声音轻轻地递过来,却自有分量,“你的棋艺早年是得过姚博士亲自点拨的?如今可愿替本宫完成这副残局?”她指尖随意点了点面前那副黑白交错的棋枰,笑意更深,眼尾绽出细纹。
祁悠然一愣,右手伤口传来钻心的刺痒。让她执棋?在这众目睽睽之下,用连茶盏都端不稳的手?
这分明是想让她当众出丑。
佛口蛇心的老妖怪。
她尚未开口,一旁的温颜突然笑了,善解人意道:“娘娘,郡主棋艺精湛,只是……想来是觉得屈尊与我这等微末棋力对弈,无甚意趣罢了。娘娘不如赐个彩头作赌?也好让郡主尽兴些?”
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棋艺精湛”的称号了?
她能感受到落在身上的幸灾乐祸目光。
这竟是场木偶戏。
温颜是牵线提偶的伶俐人,皇后是稳坐高台、笑看风云的班主,而满堂的贵女,便是那兴致勃勃、等着好戏开锣的观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