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南瓦舍新排了《洗冤录》,姑娘该去捧个场。别以后遇上恶人先兀自心疼上了。这世道可容不下姑娘的菩萨心肠。”祁悠然收敛情绪,将一片金叶子抛入她怀里,“收起来藏好,别被张妈妈发现了。”
见秦婳手忙脚乱的样子,她又开始笑:“罢了,被发现也不打紧。姑娘刚刚一曲,把贺兰山的鼓角、玉门关的箭啸都劈裂在冰弦上了,深得本郡主心意。以后姑娘若要找人讨公道,那本郡主也是愿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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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去茶凉。
唯有暖阁的香气仍袅袅不绝,凝成黏腻的蛛网,丝丝缕缕往眼耳口鼻里钻,熏得祁悠然头疼。
“咳咳……”她压制住咳嗽,信手推开窗棂,寒风裹着雪粒扑进来,卷起鬓边碎发。她却仿若无知无觉。
《良辰美景》的唱词混着风声飘来,祁悠然跟着低低哼了几句,又被自己七拐八弯跑得不知道哪里去的调子逗笑。她轻轻摇摇头,这世上哪来这么多戏文里的痴男怨女。
倚窗站了一会儿,她径直走到顾濯原本的桌案处。
月光被窗棂裁成碎片洒在她肩头,眸光略过青瓷色的茶壶,触及桌上空盏时,她伸出手,用指腹蹭了蹭冰凉的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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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悠然迎着落雪往外走,檐角灯笼被风吹得打转,晃得她发间玉簪泛起细碎的暖光。
马车一侧,一道挺拔的身影撑伞而立,伞面上落着一层雪,俨然等候已久。
“世子担心您,特意派属下来接您回去。”江烨抱着件墨色大氅,呵出的白雾糊了满脸。
“担心?”祁悠然嗤笑出声,直直看着他:“担心我砸了这销金窟?”
“……”江烨眼神飘忽了一瞬,尴尬地蹭了蹭靴底沾染的污垢。
“把心收回肚子里,我姑且还没惹出什么事端。”
江烨有意识地忽略“姑且”二字,为她撩开车帘。
祁悠然没有动作。
“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江烨小心翼翼地询问。
“哦,我包了个姑娘,一百个铜板,你记得把钱付了。”
“?”江烨嘴角一抽,您这不就惹了事吗?
不过红绡楼的姑娘有这么便宜吗?
“还有……”祁悠然从马车里探出头。
“您讲。”江烨立即迎上去,期盼这位郡主别再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祁悠然自嘲笑笑:“把大氅给我吧,他既然不要,倒显得我自作多情。劳烦你一直拿着了。”
江烨嘴唇动了动,终是没有再说话。
"咚——"马车驶过朱雀大街时,更鼓声断断续续地传来。
祁悠然把脸埋进冰冷的狐毛,今年的冬天来得早,也比以往都要冷些,不知顾濯的身体还受不受得住。
此次她去拜访隐居的神医,山高水远,老头性子也怪,花的时间多了些,回来又被庄子上的事绊住了。没想到这隔着几个月的见面,竟是如此荒诞。
祁悠然想得远了,回过神才发现马车已经停下。
“郡主……”夏瑾的声音传来,低低地,似是担心惊扰到她。
她揉了揉眉心,掩去疲惫神色,掀开帘子。
夏瑾把暖炉递过去,碰到祁悠然冰冷的双手,不满地嘟囔:“您就该让奴婢跟去,手都冻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