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至岳珑珈面前,没有了往日的眼神飘忽与低头,他呼吸略微急促,清澈的眼睛却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看。
“姐姐,这个送给你。”他的声音不大,却分外坚定,“我走了。”
话音落下,不待她回应,他已红着耳根快跑了几步,脚步带着些踉跄,却也毫不回头地跟上了父亲与刘伯的身影。
岳珑珈怔住了。
刚刚那眼神,不似弟弟看姐姐那般。
她低头看向手里的风铃——用细麻绳串起的浅粉、白玉与蓝灰相间的贝壳,每一枚都被细细打磨过,边角圆润,轻晃间叮咚作响,温柔清脆,像是藏着海风的私语。
岳珑珈心头微动,愣了一瞬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朝着林安离去的方向高声喊道:“小安,谢谢你!”
林安仍未回头,海风吹过少年的鬓角,发丝在他扬起的唇角边飞舞。
早饭过后,岳珑珈带着小桃与璟秋将行囊收拾妥当,岳珑珈已换回她常穿的豆绿色立领斜襟纱衫配月白色马面裙,果然人靠衣装,佛靠金装,换上这套衣服的岳珑珈掉进璟秋眼中拔不出来了。
临行前,她特地找到许大娘叮嘱:“若盐场再有变故,务必托人送信与我。”
许大娘一边将她们送至村口,一边连声应道:“好,好,我记下了,你们路上多保重,尤其是日后桃子若有照顾不周,还望夫人见谅。”
小桃嗔怪道“娘,瞧您这话说的,我对夫人尽心尽力,夫人也待我如姐妹,这些自不必多说。”
岳珑珈搂住小桃肩膀对着许大娘说:“是啊,这点还请伯母放心。”
三人走出村口,阳光初上,薄海风尚未退尽,衣角微扬。
到了阜海县城,她们雇了一辆马车,踏上归途。马蹄踏在青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笃笃声。抵达巷南茶街时已近午时,街巷热闹如常,桂花乌龙的香气从茶铺后院悠悠传来。
岳珑珈带着璟秋穿过茶铺内堂,踏入后院小院,那位温文沉静的掌门正倚窗而坐,手中茶盏未放。
她上前一步,神色凝重地抱拳道:“师父,我已了结章恒道性命。”
她侧身引出璟秋,继续道:“这是我在沧浪山庄救下的女子,名唤纪璟秋。她家破人亡,现已无依无靠。但她对毒物颇为熟稔,我以为她若入墨鸢尾,定能助力我们。弟子斗胆,请师父收她入门。”
璟秋立于一旁,脊背挺直,抱拳行礼:“璟秋恳请掌门赐一机会,愿倾己所学,效命门下。”
她声音清润,礼数周全,眉眼却不卑不亢,如雨后新芽带露而立。珣阳师兄眼波流转,不自觉地凝在璟秋身上,一时竟忘了移开。
掌门放下茶盏,捻着胡须,目光在璟秋身上缓缓打量。
他语调不疾不徐,带着一贯的沉稳:“若只是收留照拂,为师自然责无旁贷。但你说要她入墨鸢尾……徒儿,岂可只凭你一面之词?”
岳珑珈眉头轻蹙,正欲张口再求情,璟秋却已先一步跪地,动作果决毫不迟疑。
“掌门在上,璟秋不敢妄求厚遇。但求一个容身之所,至于是否堪入墨鸢尾,还望掌门日后慢慢考察。”
她嗓音虽轻,却字字如凿,那股子倔强劲儿活似块被苦难千锤百炼过的顽玉,越是磋磨,越是棱角分明。
掌门略一讶异,随即抬手轻摆,对屋檐下站着的珣阳道:“还不快扶姑娘起来。”
珣阳一怔,连忙上前将她搀起。目光交汇时珣阳嘴角止不住的上扬,璟秋却平静如水,礼貌的收回手臂。
掌门似笑非笑:“也罢,你且先住下。”
说着转过头来看向岳珑珈,语气却带上几分揶揄:“不过徒儿,你是了结了章恒道性命不假,可我记得任务原说是‘伪装病故’,那日消息传来,怎的就变成了…”
岳珑珈眨了眨眼,嘻嘻一笑:“师父,徒儿这不是觉得……他死在脂粉堆里,才最符合他那副贪淫好色的德性嘛,众人听了反而信得更快。”
掌门“哼”了一声,捻须轻笑:“真是嘴巧的徒儿,说得这般冠冕堂皇。”
一旁的珣阳不动声色地从袖中取出五十两银锭,将其放到岳珑珈掌心,靠近时眼角却悄悄扫向站在一旁神情静默的璟秋。
掌门负手而立:“这是你本次任务的赏银,徒儿也算是开了个好头啊。”
岳珑珈不甚在意地将银锭递给身旁的小桃,忽而神色一转,眉峰微蹙:“师父,徒儿还有一事始终未解。”
掌门刚将茶盏送至唇边,闻言手指一顿:“讲。”
岳珑珈压低声音说道:“此次雇主……可是那位‘钱先生’?”
她话音落下,室内瞬间安静了片刻。小桃和璟秋不由自主地看向她,神色中满是惊讶。
唯有掌门微微眯起眼睛,仿佛一位老狐狸瞧见到了幼崽蹬出了聪明一脚。
“哦?徒儿是从何处得出此结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