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笙没有回应。
炎玉悄悄从池子的另一边离开,用了两颗灵石招来一只羚羊,她打算捡完石头后回来一趟,再假装无事发生地让陆贰送她回栖梧宫。
羚羊脚下生出祥云载着炎玉去观笙说的那个有廊桥的溪流。
水光粼粼,溪流清澈见底,卵石静卧其中,连石缝间游弋的细小鱼影都清晰可辨。炎玉随意捡了一块鸡蛋大小的石头,将石头举至眼前,迎着烈阳细细端详,只见石头里面游动着丝丝缕缕缕的莹白光雾,那一瞬间,她仿佛看到里面有个黑色小人在练剑,招式一板一眼的,略显笨拙,紧接着,又变成了两人对招模样,你来我往间,石内光雾被剑气绞成漩涡……
还真有剑意啊。
炎玉脱了鞋袜,赤足踏入沁凉溪水中,最深处约摸盈尺,堪堪没过腿肚子。
石头品质各异,吸取的剑意有多有少,她能带走的石头有限,便得挑选一番,遂俯身细细找寻起来。
溪中摸索了小半个时辰后,炎玉一偏头,瞥见对面岸边某处金光灿灿。
循光走近,炎玉将那物什捡起,入手温润似玉,轻盈若羽。
一个碗?
碗身通体金黄,碗壁间刻有睡觉仙人图案,在太阳光下折射出耀眼金光。
直觉告诉她,这碗不是普通的碗。
炎玉咬破手指,滴入指血。瞬间金光大作,碗底浮现金纹流转的契约纹路,同时炎玉右手虎口处泛起微光,淡金色印记如藤蔓般蜿蜒绽开,与碗底纹路遥相呼应。
赌对了!竟是地阶法宝!
天阶和地阶法宝都生出了灵性,修士一般会与之结下契约,好仅为自己所用。
惊喜不过须臾,便见一道流光自碗壁间窜出,扑通声后水花四溅,一具染血身躯轰然坠在浅滩,血水瞬间扩散,漫出鲜艳涟漪。
时间陡然陷入停滞,世界褪了色,消了音,在那白茫茫的一片中,炎玉只看到了血污斑斑的斐厌清,双目轻阖,嘴唇一点血色也无,裂帛衣裳铺在血水里,像朵凋在红雾中的颓靡玉兰。
一只无形大手伸出,蓦地攥紧了炎玉心脏,她的呼吸跟着停了,嘴唇剧烈颤抖起来。
谁伤的?谁伤的!我要宰了他!
死寂火山突然喷发,滚烫熔岩兜头浇过万物,理性,杀意,尽数泯灭,反而因为太过灼热,唤醒了沉睡多年的深渊巨兽,张着锋利的尖牙,要把一切撕碎。
炎玉眼底燃着滔天的怒火,拳头捏得咔咔作响,脚下的水草狂风乱舞起来。
膝头微屈欲蹲身查看,灵台内紧绷的弦却突然啪嗒断裂,将炎玉的理智重新唤回。
指尖悬在半空,望着那人染血的衣襟,为自己感到莫名其妙。
我不是就要他死吗?他伤这么重我这么生气干嘛?
炎玉蹦着足尖踢了踢斐厌清小腿某处受了伤的地方,却没见对方面上表露出任何要清醒的意思。于是俯下身子,往斐厌清鼻子上探,直到若有若无的温热气息拂过指尖,炎玉暗松一口气。
不知是在庆幸斐厌清还活着,还是暗喜于敌人真受了这么重的伤。
视线顺着脖颈一路往下,大半个身子被尽数染红,最严重的地方当属那腰腹处,伤口周围的皮肉翻卷着衣线,隐约露出森森的白骨,她鬼使神差地伸手虚虚摸了一下,指尖瞬间被鲜血浸透,如同涂了好看的蔻丹。
怎么会伤得这样重?谁干的?
斐厌清……斐厌清……!
怎么能被这样对待?怎么敢这样对他!
——到底是谁!!!
在炎玉想过的斐厌清数种死法里,没有一种是会让他如此狼狈,她好似天生就见不得斐厌清跌落神坛。
炎玉全身血液一股脑地往上涌,顷刻间,双眸爬满血丝,每块骨头都在叫嚣,灵魂疯狂嘶吼,恨不能立马宰了伤他的那人。
却突然狠狠掐住自己的虎口,骨肉生疼,好让自己停下那些莫名其妙乱七八糟的想法,虽然跟想象的不太一样,但这是个绝佳的机会。
炎玉搬起一块脑袋大小的石头,高举过头顶,对准那受伤最严重的腰腹位置,道:“我会为你报仇。”呼吸突然又不受控制地错乱,眼眶渐渐发烫,喉间涩意滑过,“要怪,就怪你挡了路。”
闭眼,奋力往下砸去。
石头碾过血肉,温凉的血液飙在炎玉面上。
“咳咳。”斐厌清睫毛剧烈颤动,倏尔睁开了眼。
炎玉被那声音一惊,慌乱松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