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了打蛇场,明蘅心里不由得打起了退堂鼓。
青石板路被来来往往的草鞋磨得油亮,石板的裂缝里嵌着鱼鳞、鸡毛和干涸的痰痂。临街的泥墙横七竖八贴着怪异的符咒,墙脚还有几个滚得到处都是的骰子。
实在不像是良家子该来的地方。
韩长生有些犹豫地说:“俗话说‘藏木于林’,这等地方龙蛇混杂,确实是能藏人的好地方。”
明蘅既然已经来了,也不想无功而返,咬牙道:“那我们就先打听打听。”
韩长生哪里敢让她打听,只让她带好了帏帽跟在自己身后。
明蘅还是第一次见韩长生在外探听消息是什么样,这才发觉此人本就一张和善可亲的脸,更有一颗七窍玲珑心。那是连消带打、巧舌如簧,该递银子递银子,该讲机缘讲机缘,尤其一连声的“姐姐”把个小媳妇子喊得俏脸绯红,实在让明蘅叹为观止。
等他问了一圈,明蘅忍不住赞道:“韩管事,你做个小管事真是屈才了。”
韩长生笑着摇了摇头:“娘娘,我们这等人本就是迎来送往,最会的就是和人打交道,这算不得什么。”
他不知钱鸣英说的“有线索”到底是什么线索,只来回打听打蛇场最近可有什么流言奇事,又拿从头一个人那里套到的消息再去问下一个人。层层累积下来,还真让他推出了一个和他们查探的东西相关的事:打蛇场最近来了不少生人,但只见进,不见出。
那小媳妇子还贴心的多说了几句:“我娘家原是边关的,我瞧着那里头有些总是带着面具,说不定是大黎人呢。”
大黎境内有一道密林,瘴气密布、异草丛生,大黎人要去别的国家多需要从这密林里穿过,是以他们就是到了外地也习惯了带着面具行动。
两人沿着打听的消息一路往里走,不久就来到一处大门紧闭的民居前。韩长生贴着门缝听了听,里面没什么响动。若要直接敲门,未免就有些太冒险了。
好巧不巧,旁边还又长了一棵树。
韩长生看着明蘅,明蘅看着韩长生,韩长生道:“我听说娘娘逃婚的时候就是爬树逃的?”
张老三:“不然我替你爬上去?”
明蘅: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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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她在张老三的颅内指导下手脚并用爬上了树,两人沿着墙檐一看屋里的情形,都倒抽了一口凉气:地面上有好些并列放着的长条物体,即便覆着白布——或者说正是因为覆着那白布,是什么东西就不言而喻了。
沉默地爬下树,韩长生的面色凝重了起来:“难道说城里不是什么闹鬼吐血……娘娘,这如何是好,要报官么?”
明蘅哪里知道该怎么办。她直觉这件事只怕不是那么简单,轻易报官到底使不使得?
可难道要装作不知道这事?
突然,她感觉一支手搭上她的肩膀,有人问道:“你们是什么——”
明蘅身体比脑子快,一把从袖中抽出一个东西反手就掷向来人面门,挣脱他的手后退了好几步——同时她也悲哀的领悟到,她做这种事是越来越得心应手了……
来人似乎轻松挡开了明蘅丢过去的东西,但看清了是什么以后他“咦”了一声,弯腰捡了起来:“原来是七王爷的人啊。”
明蘅这才发现自己是把那袖箭丢出去了。
同时她的心也重重一坠。
韩长生见机往前走了一步,把明蘅挡在身后道:“正是,王爷让我们来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
明蘅从他身后悄悄看去,来人果然如那小媳妇说的,白日里也带着一个面具盖住了下半张脸,看不清他的长相。
他把袖箭抛回给韩长生:“能有什么。让你们王爷放心吧,我等答应的事当然会做到。只要——”他声音低了下去,“只要他说到做到。耍我们玩,那他可没好果子吃。”
韩长生泰然自若地一笑:“大家都是合作,难道王爷用不着你们不成?何必这么说话呢。”
来人点了点头:“这话在理。你们王爷心狠手也狠,若非万不得已我们可不想和他为敌。”
说着丢下一句“白天没事少来”又不知道消失去了哪里。
韩长生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有些惊疑地看了看明蘅,似乎催着她赶紧拿个主意的样子。
明蘅默默地抿紧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