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行礼既毕。
宇文胤、宇文桓、王尚书、阮大将军四人相让了一回,遂由侍从引路踱步走进正门,行至□□尽处,便是内院门首。
庭院里假山画阁相连,左右几间厢房,皆垂着香色银丝软帘。此时已是一更时分,夜色寂寂笼着满院花影。薛隆爱早已神思懒怠,同宇文桓说了一声,便要入房去睡。
那唤作汀葭的婢女忙走到她跟前,道:“我服侍大姑娘安置。”
薛隆爱见她挨了王尚书一顿打,髻也偏了,发也乱了,心里不忍,便未出言逐她。
王尚书却出声道:“薛姑娘,且慢。”
薛隆爱淡淡的道:“王尚书是要这婢女服侍你安置么?这是你王家主仆间的事,与我没有干系。”
汀葭向薛隆爱道:“大姑娘,我不是王家的婢女,我是夫人的婢女,夫人说了教我以后跟着大姑娘。”
王尚书苦笑了笑,走至薛隆爱身前,道:“薛姑娘别多心,既然烛妹已将这婢女送与你,那你就留她在身边随侍,做个念想罢!老夫并无异议,只是有桩不情之请,望薛姑娘应允。”
薛隆爱斗然四肢有些发抖,问道:“什么事?”
王尚书黯然道:“烛妹生前膝下无所出,丧仪上无孝子为她灵柩执幡引路,岂不可怜!老夫想薛姑娘与烛妹生前相逢,又巧为同姓,合该是天缘。故想将你认做我琅琊王家的义女,记在烛妹名下。待到了金陵,老夫接你到我王家教养,我家中有位小侄女,比你大一岁,你们姐妹相称,一定投缘,可好?”
薛隆爱默默听完,冷笑道:“我西蜀虽亡,家父也已死于乱军之中,我自然是个亡国破家的孤女,可也无心攀做五姓女。至于薛夫人丧仪之事更是好办,南北四朝中多有挽郎入仕的惯例,只要王尚书价码高,大梁寒门之中抢着来为薛夫人抬棺的少年郎,比比皆是,足够王尚书挑花了眼,不必多此一举来请小女。况且,昔日兰陵萧氏满门乃至我西蜀千家万户,荒郊野外、乱葬岗中,不也堆尸横骨?一样投胎转世,并无什么区别。”
宇文胤本在一边冷眼旁观,听薛隆爱一番话很是冒犯,似乎是不愿意同他们扯上关连一般,将她上下打掠一回,冷冷开口道:“地位尊贵的五姓女,白给你,你瞧不上。晋王府没名没分的,你又肯去住?我可告诉你,姓阮的一家天生贱种,你巴结上去也讨不着什么好的。”
王尚书却并不发怒,只付之一笑,道:“薛姑娘再多加考虑些时日,待到金陵再答复老夫亦不迟。”
薛隆爱并不答话,转身径直掀帘入房,汀葭也忙随身进去,砰的一声,房门已紧紧关闭。
王尚书长叹了一声,和宇文胤转身离开。
阮重立于回廊,瞧完这一幕,对宇文桓道:“这丫头口齿甚伶俐,虎头,你当真中意她?以后怕是要吃苦头了。”
宇文桓脸一红,道:“舅舅,你不知道,她心地好,只是面上装的厉害,何况她对我有救命大恩,焉能不报?”
阮重哈哈一笑,道:“救命之恩,报答的法子多了去了。你身边早该有个伶俐女子来照顾你,我倒是没意见。况且你这一辈子,何止一妻一妾,这个纵然不好,也无关紧要。”
宇文桓心念一动,心道:“我可吃够了这三妻四妾的苦头,父皇当年若是只娶一人,我和宇文胤若是一母所生,也不至于手足相残到毫不容情的地步。”
舅甥二人闲话几句,也深感倦意,就也散去。
厢房里,银烛正燃。
汀葭正在打展衾被,手脚麻利得很。
烛影下,薛隆爱的目光怔怔随着烛花儿轻轻摇曳。她手托香腮,渐渐回过来神,忽问道:“汀葭,你多大了?”
汀葭答道:“今年十八岁了。”
薛隆爱又问道:“你是怎么到王家做婢女的?”
汀葭走了过来,道:“大姑娘,我和你说过了,我不是王家的婢女,我是夫人的婢女。夫人原先住在瑶光寺里,我是寺里的佛图户,也就是官奴,夫人把我养大的,那时候我才四岁呢。”
薛隆爱点点头,道:“她对你挺好的吧?”
汀葭眼眶一红,道:“好啊,怎么不好,夫人说把我当女儿养,还请师父教我耍刀呢。”
薛隆爱一愣,喃喃道:“我爹也请许多名医教我医术,他俩也是痴到一处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