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还没起吗?”
“小姐,小姐?”
谢芜盈的房门外,站着两个梳着双髻的粉衣少女,二人头挨着头,耳朵时不时贴近门扉。
正是春花秋月。
小姐最近变得很奇怪,虽然面上看不出什么,却总是故意支开她们,向外界递信。小姐好像发现熏香有问题了,连着几夜浇灭香灰,昨夜却反常地说要再次换上旧香。
那确实是略带催眠效果的香,大人交给她,为了小姐不再为不存在的“小妹”苦恼。小姐似乎并不相信,在暗中查些什么,可是一个本来就不存在的人,要如何才能查到线索?小姐为什么要想那么多呢,即使不能跟广阳王世子缔结姻缘,选择大人也是极好的呀。
大人那样喜欢小姐,事事为小姐着想,又对小姐有救命之恩,肯定会对小姐好的。小姐似乎也很喜欢大人,和大人有那样多的话要说,也经常夸赞大人。二人站在一起,如神仙眷侣似的,都是壁玉一样的人,那样般配。大人也说,他想要真正站在小姐面前,他会让小姐幸福。小姐如果和大人在一起……那是极好的。
春花先忍不住了,余光瞥见秋月垂着眼帘,盯着脚尖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便伸出手戳戳她的肩,道:“我担心小姐,我要进去了。”
说罢,也不等回应,自顾自推开了门。屋内还残留昨夜点燃的淡淡熏香,外间不见人,透过屏风看向里间,也是空空荡荡。心下一急,就要去拉站在门口的秋月,忽听得床榻的方向传来一声极轻的咳嗽。
“小姐!”
春花几步跑过去,跪在床边。
榻上的谢芜盈脸色苍白,嘴唇发灰,平日清秀灵动的眉眼倦怠地半撑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夜之间,竟让人如此憔悴。
春花急得差点哭出来,嘴里高声喊着:“秋月,秋月,快去请医师来!”一边又忙给谢芜盈倒了杯水,扶着人坐起来,递到嘴边,方又像才想起一般要放下杯子:“这是凉水,奴婢这就去叫人送壶温的进来。”
谢芜盈身上没什么力气,说话也有气无力,伸手虚虚拍了拍春花不知所措的手,道:“……别忙了。”她接过水,抿了一口,又才继续道:“不过是月事提前了,去把秋月喊回来吧。”
谢芜盈幼时生过一场大病,尽管后来似乎调理好了,也没什么后遗症。但每月那几日,总是十分受罪,浑身不适,时不时的阵痛伴随着说不清道不明的黏糊,总让她不得不在榻上躺好几天才能缓过来。
春花显然吓到了,面色苍白,还是很不放心。但谢芜盈都开口吩咐了,只好仔细为她掖好被角,这才应着走了。
谢芜盈又重新躺回去,扯过被子盖住头,身体向内侧蜷缩起来。
她这一躺,足足躺了三天,期间谢恒时不时过来,站在窗边同她说说话,为她逗乐解闷。
她这三天里,黑夜强迫自己醒着,白天又时不时昏睡过去。昼夜颠倒,导致常常分不清白天黑夜,这天看见窗外黑影,以为兄长又来陪她说话。便从榻上探出头,喊了一声:“兄长?”
话音落下,那黑影十分明显地僵硬一瞬,眨眼竟消失了。
谢芜盈觉得奇怪,掀开被子,光着脚走去窗边。推开窗,见了茫茫夜色,泠泠月光倾洒,空旷的庭院一览无余,却是一个人也没有。
她也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深更半夜,兄长怎么会来找她呢?
可不是兄长,又会是谁。竟能避开层层守在外面的护卫,来到她院里,站在她的窗前,也不知看了多久,也没有人注意到。
她府里的护卫,有这样不警觉吗?
室内还燃着熏香,冷风从半开着的窗偷跑进来,孤零零燃着烛火轻轻摇晃。谢芜盈站在窗边,低垂着头,半张脸隐在黑暗里,另外半张脸在暖和的烛光下都不显气色,苍白得不像话。
——
第二日总算有了点精神,琐事堆得很多。章藩递了信,说午后带着绣娘们过来一趟,图纸都画得差不多了,接下来要谢芜盈拍板定下最终版。
谢芜盈靠在书房的榻上接待了她们,一群人围着一张不算大也不算小的方形木桌,桌上摆满各式图纸,样布。
人多了,意见不一,却不显得乱,这些人在她手下,已经十分懂规则地学会依次发言。又磋磨几个时辰,谢芜盈敛眉细听着,偶尔插上两句话。
她的脸色算不上好,眼下泛着一层浅淡乌青,眼底有掩盖不住的憔悴。但这并不妨碍她气势很足,一双深棕色的眼望过来时,总给人无端压力。然而她唇上始终挂着一抹笑,又让气质温和下来。
会谈结束,绣娘们一个接一个起身告辞,章藩磨磨蹭蹭地整理着桌面物品,视线追随着走在最末的绣娘衣角消失在拐角。才从怀里拿出一个药包放在谢芜盈面前,道:“听闻您最近身体不太好,这是我夫人常用的偏方,据说补气血很好。”
说罢似乎还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毕竟谢芜盈这样的身家,什么好药买不到呢,想必京城有名的医师都会为她配置更适合的良药,哪里轮得上他献殷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