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便有些失落起来:“我虽爹娘早逝,好在有他们留下的基业,又得兄长相护,才能成长至今。京城繁荣,极少见这般景象,以至于我今日才知原来有人穷困至此,不免觉得自己做的太少。”
裴瑜敛眉沉思。
谢芜盈又道:“不如,我先在府里试行,让丫环小厮们也认字读书。裴哥哥,你觉得如何?”
谢芜盈除了父亲刚离世那几年,受过一些微不足道的冷待外,自小便没受过什么挫折,后来继承家业,扩大家产,也十分顺遂。总觉得世间处处皆是安居乐业,人人过着幸福平淡的生活。
这样也养成了她总会冒出些天真想法。
裴瑜不置可否,只问:“你待如何?”
谢芜盈在提出的时候便已经想好了,见他询问,心里有种被支持的隐秘暖意,暖意蔓延到面上,她眉眼更弯,眸光涟涟:“兄长长年不在家,他院里也没有贴身丫环,只两个杂扫丫环,并两个小厮守着,常常闲着。我院里呢,除去春花秋月,内院也只有两个丫环,外院三个杂扫丫环并三个小厮。厨房和采买也有一些,数量不太记得清了,晚些时间回府,问刘管家要了名单和他们当值时刻,挑选几个空闲时间,在府里的空院里请先生讲学,从识字开始。这是我的粗略设想,裴哥哥,你觉得可行吗?”
她设想得十分详细,跃跃欲试。在裴瑜看来,她这些设想太多简单,还有许多可以完善的地方,但他不愿打击谢芜盈的积极性,便道:“很好。”
反正不足的地方,他会帮她补齐。
谢芜盈得到正向反馈,一时各种想法在脑海迫不及待涌出来,立即就想埋头书桌,将计划一项项列出来,恨不得明天就找好先生,后天就推行。
是故一下子就站起身,激动之余又想起裴瑜还在这里,低头问:“裴哥哥,你还有事吗?”
裴瑜面无表情的脸色微变,眼尾上扬,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刚用完就丢好像不太好,可谢芜盈一旦想要进入工作状态就不喜欢被人打扰,正想找点什么借口偷偷溜走,裴瑜也跟着站起来。
他身量很高,谢芜盈只堪堪到他肩膀的位置,可他眸光从上往下来,明明是看上去那样生人勿近的气质,却不给她任何不适压迫感。
裴瑜道:“我送你回去。”
他语气过于自然又不容商榷,谢芜盈愣愣点头,忽然有片刻失神。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从小她身边的人对她既顺从又有求必应,很少有人给她脸色,裴瑜算一个。虽然他对谁都是那副冰山脸,但是谢芜盈哪里受过这种委屈,满腔热情贴了几次冷脸,心中对他那张脸的兴趣几乎都要被浇灭。
这人忽而又换了性子,冷漠又强势,和他的长相很贴合,很有攻击性的美,嗯……她喜欢。
一会儿或许可以留他在府上用饭,饭后一起去书房商讨推行她的大计。谢芜盈在心底默默思量着。
计划赶不上变化,最后谢芜盈的邀约还是没能说出口。
在即将到达谢府门口前的一条街上,穿着衙门服制的官兵一脸慌乱地把他们拦下来,低声向裴瑜说了什么。
裴瑜当即皱了眉,唇抿成一条直线,脸色已经十分不好了。
谢芜盈体贴道:“裴哥哥,你先去忙吧,还有几步就到家,我无碍的。”
他深深看她一眼,似乎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点头,道:“明日,我来找你。”
似乎出了什么很紧急的事,说完这句话他便脚步飞快地走远。
在茶楼坐了片刻,太阳已经完全落下去,浅淡晚霞也快消失不见,四周光线昏暗,街角有当值的人来点燃路边灯笼,京城的夜才刚刚开始。
裴瑜消失的方向望过去,有人下值归家,也有人换班当值,行人匆匆。
寒律司到底是什么样的部门呢?裴瑜白日里当值,天色愈晚,又被人一唤便走,虽说能者多劳,他这个长官也太忙了些。
府里看门的小厮远远就看见了她,顾着裴瑜在她身旁没有走近,此刻裴瑜一走,小厮便提了灯笼走过来为她引路。
小厮弯着腰,走在谢芜盈左前方半步的位置,谢芜盈看着他尚且年轻的脸,问道:“你可曾识字?”
“小姐说笑了,奴家里七口人,没有多余的钱送奴读书。”
想来也是,这样年轻的男子,家里但凡过得去,也不会早早送入高门大府做小厮。
谢芜盈试探道:“若是我请先生来府上教你们识字,你会去吗?”
小厮那张年轻怯弱的脸忽而愣住了,半响,眼睛亮了亮:“奴,奴真的也可以学字吗?”
谢芜盈笑:“当然可以。”
不仅是他,谢芜盈又想起白日看见的那截褴褛衣袖下的黝黑瘦弱手臂。
她想让食不果腹人都能学字,去劳作,靠自己的能力挣养活自己的米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