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华龄瞧了瞧了院里坑坑坎坎的鹅卵石小路,伸手搭在阿柑的胳膊上,示意她扶着自己进去。
那小沙弥却拦住了阿柑:“娘子,住持请您一人进去。”
叶阿柑立马不干了,叶五娘还没找到下落,若是让孟华龄自己进去了这贼窝可如何是好:“娘子,这怎么行?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这……”
孟华龄冷冽地瞥了小沙弥一眼,嘴角却沁着笑意:“这般厚待啊!”
小沙弥不语,只是坚定地一动不动,阻拦着她们。
“这有何妨?”孟华龄团扇掩嘴,轻笑一声,握了握叶阿柑的手,“好孩子,你且去金身娘娘像处候着我吧,又不是第一回来了,大师还能吃了我不成?”孟华龄自信一笑。
叶阿柑在忧虑中同意了。
于是,孟华龄目送阿柑走回正殿的方向,自己才推开柴门,进了这方小院。
作为一寺住持,浮缘这间寮房并未和僧堂、前殿、斋堂相连,甚至距离还很远,单论日常起居还算清幽,却不便于日常寺中的巡查监督。
孟华龄回想着脑海中的地道图,北密道中的分叉似乎有这个方向的地道,果然这位住持也不是“出淤泥而不染”。
“住持吉祥,洪空法师吉祥。”孟华龄推开门,合掌问询。她莲步轻移,带进一室馨香。
寮房中二僧一坐一站,坐着的僧人身着褐色细麻海青,紫褐色的袈裟虚虚披着,遮住了左臂,他正端坐在蒲团之上,双目微阖,手中转着一串檀木佛珠;站着的那人着,鼠灰色僧袍,身高八尺,却极为清瘦,像一株风中摇曳的恶竹。
坐着的定是住持浮缘,那侍立在侧的就是洪空了。
房中的陈设本就简陋,孟华龄只一眼就看到了佛龛上的金身娘娘像,心道:好大胆子,演都不演了。
二僧还礼,那名叫洪空瘦高僧人走近前来,把孟华龄让到蒲团上。孟华龄依言跪坐,腰间的玉佩玉环“叮当”在一起,碰撞出了富贵的声音。
住持浮缘除了一开始道了一声安,便继续闭目默念经文,洪空取来紫砂壶沏了一壶永春佛手,为二人添上茶。
孟华龄一看,二闻,第三才轻呷一口,茶汤金碧透亮,花香乳香兼具,饮后唇齿留香,赞叹道:“原来是金佛手,好茶。”名贵胜金的永春佛手,从南边运来易骗来的钱,果然花着不心疼啊。
洪空笑道:“刘娘子好眼力。”
若问孟华龄为何不设防备?
她和阿柑等人早便服下了避毒丹,就算是有人下毒,也耽误不得孟华龄的正事。
反而是浮缘和瘦高僧人要担忧才对,孟华龄在香囊中掺杂了夹竹桃,这房间她瞧着门窗紧闭,想来如果她将香囊散开束口,这两人就会闻着这香气在无知无觉中昏厥过去。
毕竟——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本就是以一敌二,孟华龄不看重手段是否光明正大,结果才是最重要的。
孟华龄也不想再和他二人兜圈子了,开门见山道:“我此次前来,一来是代郎君参拜娘娘,感谢她老人家的大恩大德,赐下灵童一位。”
浮缘不语,洪空却是面带疑惑,他昨夜见过那位“刘大娘子”,虽然灯火昏暗,但是只一夜罢了,他不会连她的样貌也记不清楚。
孟华龄既知晓灵童降世,又说自己才是刘娘子,他虽然一心为财,但对孟华龄的来历,若说毫不好奇,也是假话。
一炷香前,彼时浮缘二人正在议事,一听小沙弥来报,浮缘掀了掀眼皮,对孟华龄的到来并不感兴趣,但是洪空听小沙弥一汇报“倒了满满两包金珠”,笑得嘴角直咧到了耳朵根,在他那张挂不住几两肉的瘦骨嶙峋的脸上显得诡异非常。
“管她是谁,”洪空看向念经中的浮缘,眼中带有志在必得,“毕竟我们的钱袋子也是要续上啊!”
浮缘思考半晌,道:“那便请她来吧。”
因此,当孟华龄真真正正地端坐在他二人面前时,他们终于明白了小沙弥口子的“羞煞百花”是何意了。
洪空蹙起眉头,这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姑奶奶们,他和手下人记住长相穿着已经不容易,再去人家深宅大院里打探,却不能够——况且刘大娘子与他们的交易并未完成。
于是,还是孟华龄开口解开了他们的疑惑:“妾自然知道禅房里住了一位夫家姓王的刘娘子,正是妾的表妹,她的衣服头面、马车、吃喝的用度,连同她那扶不上墙的郎君,哪一笔不是花我的钱?也是妾太顾及脸面,劳烦她扮成妾身,辛苦这许多趟,如今灵童一事终于定下,她是拿不定主意,那妾身只好亲自来一趟,这是其二。”
“其三,昨夜她未归,明明我再三嘱咐榻派人传话,也毫无音讯。她要是想混过去,骗走我的灵童,那我是一万个不情愿的。”孟华龄补充一句。
孟华龄神色自若,完全没有寻他人代为许愿办事又自揭短处的羞赧,只有她扇团扇的手幅度更大了些,夹竹桃的味道隐匿在花香之中,这素日鲜少有人造访的寮房完全变作了一个惟有一朵牡丹花独秀的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