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佑慈听这话颇为意外。毕竟这钟昀离家数十年,又未曾嫁人,在方佑慈的印象里,她该还是个懵懂幼稚的孩子。但是转念一想,她已成人,总不能永远把她当做稚童看待。
“为父确有将你介绍给各大家认识的想法,”方佑慈思忖片刻,“不过你这初来乍到,为父若把管家之权交于你,还是太过草率。不如先从春日宴开始,如何?”
钟昀点点头,又言自己必将小心谨慎,若有任何不懂的地方,会向二位夫人请教。
方佑慈觉得女儿懂事,颇为满意。他愁容舒展,笑称钟昀温婉体贴,竟不像江湖儿女,不亏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方佑慈临走时一再强调,“春日宴上,且不可展露你那些拳脚功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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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昀倒是挺想施展拳脚,奈何自己还是个跛腿,连走路都走不利落。只不过如今胡姨娘被勒令在自己院内安心养胎,暂时也不能出来碍钟昀的事,钟昀准备春日宴意外地顺利。
只不过钟昀还是猜不透管卉的心思。她主办春日宴,管卉除了尽力协助,却从无过问原有。掌家之事悬而未决,这位做主母的,嘴上将此事说得重要,行动上却一点儿也看不出担心。
钟昀以为管卉一心只想让方祾的冠礼可以风光大办,所以对旁的事暂时无心搭理。不料管卉却说,这三郎的冠礼从简便好,之前两个哥哥的冠服和礼器还在,不必准备新的。
“二位兄长的东西都是新做的,”钟昀不解,“若是让三郎用旧的,他会不会觉得。。。”
管卉将旧物整理出来,一一铺设开来,“当年为他们俩布置这些,所耗过多。今年的银两该多用于春日宴上。虽不可奢靡浪费,但是也不可失了我们方家体面。”
“女儿对春日宴上所需都有打算,这样下来,恐怕还有不少剩余,这。。。。”
管卉又从自己的妆銮里拿出一个粉玉镯子,转身交给钟昀道:“我因母家失势,出嫁之时,几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嫁妆。这粉镯是我未出阁时的心爱之物,虽不值几个银两,但你既认了我做母亲,那母亲也该给你的点什么以表心意。”
不等钟昀拒绝,管卉又道:“这剩下的钱帛,你自己收好,总会有用的时候。”
管卉熟稔官场宴请往来之事,对钟昀所列之物有所不足之处一眼便能指出来。钟昀自知出身江湖,在择物审美这事上一定不够雅致。可管卉不嫌她没有见识,反而教她如何投这些官员所好,如何避这些人所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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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管卉乏了,钟昀找来方礼,问他母亲本是出身高贵,又为何说自己母家失势。可是因此,才下嫁的父亲。
此刻方礼正在小院烹着热茶,一副闲然自若的样子瘫坐在摇椅上。见钟昀来,他殷切起身,抚钟昀在石凳坐下。
“据说外祖从前担任御史大夫,后来好像是因为什么事被抄家下狱。他临终前将母亲托付给了父亲,这才成就了这一对怨偶。”
“可父亲那时只是个贩包子的小贩,何以攀上朝中重臣,还得他如此信任?”
“我如何知道?”方礼摊手,玩笑似地说:“许是觉得父亲做包子的手艺好呗!”
“你真这么觉得?”钟昀反问。
“长姐想知道什么?”方礼反问。
两人沉默对视,谁都不敢多言。
钟昀从进入方家的那一刻就知道,她这位白丁出身的父亲,大字恐怕都不识几个,不可能无故就做上大官。如果不是管卉母家的扶持,或是没有了管卉母家的扶持,那他身后之人会是谁?
方礼与太子,又所依何处,会是谁靠山?
“今日长姐怎么得空,”方礼率先打破了沉默,“春日宴可是准备的差不多了?”
钟昀抽出一本帖子,说是草拟的客人名单,方佑慈特地要求方礼过目。
“大郎,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钟昀见方礼看的仔细,心想若是从他的人际往来中打听到什么信息,或也可行。
“齐山王?”方礼蹙眉,“皇室中人竟也在这名单之中?”
钟昀接过名单,那齐山王与其世子的大名赫然在列,她试探问:“大郎,长姐不懂朝政。这皇室是不可与外臣有往来吗?”
“也不是不可,只是当今圣上对此有些避讳。但圣上的兄弟里,也只有齐山王李槐钰同他一母所出,二人关系十分密切,圣上也对他颇为信任。所以齐山王出现在外臣府里倒也是常事,只不过,”方礼指了指名册上的另一个名字,“他同左相欧阳敬政见相左。欧阳敬是两朝元老,先帝钦点的顾命大臣,本就地位高,更是不怕这些皇亲贵胄。这两人可谓水火不容。”
听方礼一言,钟昀心想,据说方佑慈是左相力荐而得的中书令之位,难道方佑慈是他的人?
但大成历朝设立群相共治,就是为了防止一家独大而牵制左右,又怎能允许两家抱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