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日。
丰收早早起身,轻手轻脚地下床。
昨晚说好了早点起床干活,可现在,外面静悄悄的,竟然一个人都没有。
丰收出了门,有些口渴。她在墙角发现一个大水缸,掀开盖子,干涸见底。
她没找到人说话,只能自己闷头绕过几面粗糙的土墙,掀开杆子上晾晒的衣裳,在茂密的野草地里穿梭几个来回,才终于找到一口井。
井水忒凉,丰收哆嗦着手,好不容易洗完了脸。
野草比人高,影子落到她身上,连虫鸣声都没有,丰收把自己衣服裹紧了,一个人提着半桶水回去。
可当早起打水的小姑娘重新回到婆婆营门口时,眼前却完全变了样子。
太阳刚刚冒出个头,天边隐隐约约看见一点模糊的金色,山上大雾弥漫,十步以外根本看不见一点东西。整个婆婆营都醒了,到处都是动作的人影,有人在大雾中晾晒衣裳,有人收拾灶台,那口煮汤的大锅咕噜噜滚着水。
再一掀开水缸,丰收低下头仔仔细细地看,那清澈的井水和缸沿齐平,分明是满的。
丰收迷瞪着眼,以她的高度,只能看清灶台旁边有几个人的腿在走动,听见有声音让她:“还不快来,快烧火。”
人们走来走去,声音嘈杂,升腾的水汽遮挡着人脸,柴火噼里啪啦地迸溅火花。
丰收没多想,兴许是她不认识路,去了远处找井水,耽误了时间,大家都醒了。
女孩就乖乖蹲在地上,边给灶台填柴火,边往里吹风,给自己吹成个大黑脸。
咳、咳咳,锅太大,火更大,返回来的烟呛到丰收嗓子里,她卷起身子使劲咳嗽。
院里出现一道新的脚步声,逐渐靠近,挨着她停下。
丰收感到有人蹲在她身边,帮她拍了拍背后。
她被呛得泪眼朦胧,还没看清楚是谁,就理所当然地开口:“醒啦?今天需要收拾牛尾,我来烧火,你会煮汤吗?”
旁边的人衣服摩擦,站起身。对方不可能没听到她的问题,但是没有回答。
可丰收却捕捉到身边人发出的一点轻微声响,很小声,是那种带着调子的呢喃。
好像是唱歌?
现在?大清早就开始唱歌?
丰收用抹过脸的小黑手把眼睛擦干,蹲在地面的她向上抬起头。
一层层水汽和迷雾的背后,一张陌生女人的脸渐渐显露出来,对方弯着腰,脸颊贴近,刚好和丰收四t?目相对。
丰收敢肯定自己没有见过她。
“对、对不起,我认错人了……”丰收的眼睛珠停在对方的鼻尖。那女人好像不知道什么是礼貌,直勾勾的眼神带着诡异气息靠近,丰收的心脏被吊着一上一下。
直到那人重新直起身子,注意力移开,丰收才敢正常呼吸。
那人身材干瘦,裸露在外的皮肤多有破损,应该是冻疮。女人前襟的扣子扣错了一个,扎的辫子有点歪,勉强能看出五官轮廓秀气,如果把冻疮养好,肯定是个美人胚子。
她手指捏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骨节都捏得发白,脸上却没有丝毫用力的痕迹,眼神聚焦着每一样近处的东西,呈现一种懵懂的非人感。
她没有和丰收说一句话,嘴唇却一直在颤动,反复念唱什么歌曲。
声若蚊蝇,仿佛只是唱给她自己听的。丰收专门踮起脚来,侧耳分辨。
那是一首陌生的童谣,唱得有些个奇怪,但女人轻声细语,像是哄孩子睡觉,让人回到了躺在娘怀里撒娇的日子。
见着这副样子,丰收莫名想起一个人——歇脚村的妹疯子。
那个疯子也总是穿错衣服、梳错头发、突然唱起古怪的歌。
只不过妹疯子说话总大喊大叫,而这个女人轻声细语,看上去好像只是胆小了些,整个人斯斯文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