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头垂眸,双眼迷离:“不是说怕结果输赢。我的意思是说,你们把我挤出来,天天让我出来受苦,为什么就不怕……我呀。”
他脑子里的声音哽住,似乎谁也没想到他会这么说。
“你想干啥啊?”
“不是吧,这副身子我们二十个人共用,你要是对咱们干点啥,你自己不也得出事?”
铁头:“对呀,要是我出了事,我的宝宝也活不成,这么可怜。”
他脑子里的声音更谨慎了,一个个开始咽口水。因为铁头说话的语调不太对,太过于轻柔,又太过于婉转,就像是,像谁来着?
像是当时,穿着嫁衣的瘦秃子那样怪异。
脑海里,一群人的话锋紧急转了个大弯。
“铁头,你好好想想,说不定赢的人就是你呢!”
“铁头哥,哥!铁头干爹,爷爷!你别拿那根绳子啊!”
“咱好不容易熬了这么久,铁头哥,要不再等等,我还不想死啊……”
“哥,你搬凳子要干啥,别,别啊——”
“啊啊啊啊我不想被吊死,铁头!你真不顾及兄弟情面了吗!”
最后,t?甚至连金大疤瘌都被吓了出来。
“铁头,我是大疤瘌,你冷静点,别找事。”
现在,铜娘屋里,大肚子女人往屋中央搬了个凳子,扶着凳子边缘站上去,歪歪倒倒地踮起脚来,把手里的绳子往上抛。
动作笨拙,看上去滑稽极了,但是脑子里的人都没有说半句嘲笑话。
他们反而争先恐后地劝阻,要么就是捧高铁头,要么就是绝望地怒骂。
可是铁头谁的话也不听,铁了心思要干成这件事。他一连抛了五六次,才把绳子另一头绕过房梁,垂下来的两个绳子头他都握在手里。这件事没有什么难度,对于一个大肚子的人来说也不算难事。
“反正我没怀上最多的一胎,反正都是要死,”铁头把绳子打了个死结,又往上打了个结,确保待会儿不会松开,他说,“反正都得死,干脆谁也别想活!”
在脑海的一片哀嚎和怒骂中,他最后轻轻抚摸自己圆鼓的腹部,脸上露出了少见的温柔。他说:“孩子,你活不成,那咱不活了。娘陪你一起死。”
一根细细的上吊绳挂在上空,铁头踩着凳子,这个高度刚好能把脖子放进圈里。
房梁之下,小细绳子上挂着个肚子巨大的女人,绳子紧绷,但很是结实,就算再挂上几个人也没问题。
在窒息的压力下,铁头的双腿出于本能而乱蹬,他把脚下的凳子踢飞,口水乱流,眼球突出,面色从憋出来的通红变成了灰白,然后视线渐渐变黑。
这次的黑暗,铁头也不知道自己是被勒死了,还是忽然被替换成了别人。
但他知道,一切都已经结束。凳子已经踢掉,他一点活路都没给自己留。就算身子换成别人,那个人想活也活不成。
这么绝望的日子,总算能摆脱了。铁头终于放心地交出意识,沉入无边的黑暗里。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也好像只是一眨眼。
铁头睁开眼睛。
他仰躺着,肚子高高隆起,挡住了自己向前看的视线。
但是往上看,是屋顶,是他这段时间看见过千百次的房梁。他往旁边摸,是冰冷的床沿。
这里还是熟悉的天甲寨。
怎么可能,是他没死,还是又跑到了别人身上?还是重新回到了上吊之前?
铁头喉咙沙哑,嗓子好像被刀割裂了似的,说不出话。他一摸自己的脖子,颈上一道勒痕,稍微一动就疼,伤口还新鲜着。
只是幸好脖子没有断掉,所以他还能活着。
时间还没乱,看来现在就是上吊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