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枝向来具有极强的适应性和再生能力,随便插在土里,都能生根发芽,这是稍有常识之人都晓得的事。
但郭攸之、陈祗二人却是没想到陛下折柳相送竟有此深意,一时心中感怀。
“臣必不辱使命!”侍中郭攸之俯首一叹。
世人皆谓他这侍中随波逐流,尸位素餐,不足与经大事。
却不知他只是骤入宫省,对陛下其人,及陛下与丞相的关系,暗中小人之心进行过揣度,畏惧陛下与丞相会重演霍光宣帝故事,不愿沾染其中因果而已。
但自天子亲征以来,他有幸日日随侍天子左右,早已为天子一片赤诚丹心所感,又被天子与丞相君臣相得之情所动,哪里还须惧什么宣帝霍光故事?
天子既敢将临晋重镇托付,他便敢竭股肱之力,为天子御魏寇于大河之外,抚黎民于河洛之间。
关中的河洛,便是指黄河与北洛水之间的临晋重镇了。
不多时,左冯翊与临晋令持柳枝策马远去,身形在刘禅眼中变得越来越小,一个转弯过后,隐没在一座沙丘的背后。
刘禅遂将目光从渭北那一大片盐碱沙地收回,看向身侧的虎贲中郎将关兴,忽然道:“安国,此地距河东解县只有一百余里了。”
关兴听着天子这没头没脑的话,一时也不知要答什么,只能点头:
“是的陛下。”
片刻后,刘禅开口:
“朕近日一直心心念念一件事…不知当提与否。”
关兴有些诧异:“陛下但有所言,臣无敢不听。”
刘禅颔首:
“先帝曾与朕言,关公乃是光和三年离开解县,对吧?”
关兴猝不及防间听到天子提及父亲旧事,一时滞住,随即难能自已,浮现缅怀哀伤之情:
“是的陛下,算一算,先父离乡迄今已有四十八载了。”
刘禅闻之,不由感叹:
“是啊……四十八载。
“关公自与先帝在涿县一遇,便随了先帝一辈子。
“最后又与先帝一般,这辈子都没能再回到乡梓。”
天子言罢,环天子而立的赵统、赵广、关兴、麋威等小将,尽皆面露缅怀感伤之色。
今人皆重故土乡梓。
生则求衣锦还乡。
死则求魂归故里。
他们的父辈追随先帝半生,漂零半生,一离故土便是大半辈子,再没能重返生养之地。
却见天子道:
“安国,朕近日在想,是不是当请关公英颅回乡。
“可又怕…又怕关公英颅安睡邙山十载,突然动土,会惊扰了关公英灵。”
关兴一怔:“陛下是想以曹真、张郃等魏逆首级,去换先父…”
刘禅颔首。
“曹真、张郃的脑袋,我们留着亦毫无用处,朕也不想依礼将他们葬于关中。
“关公英颅被曹操以诸侯之礼葬在了邙山,如果安国愿意的话,朕觉得或可请关公英颅回解县归葬。”
关兴毫不犹豫道:“陛下,曹贼篡逆,窃我家国,先父虽被曹贼以诸侯之礼下葬邙山,九泉之下不能以此为荣,反以此为耻耳!
“今陛下敕归河东祖茔,先父九泉有知,定泣血叩谢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