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骧中郎将,虎骑护军,你们二人罚俸半年。
“虎骑熊大郎罚俸一月。
“小惩大诫,下不为例。
“再有下次,朕便只能以蒙蔽圣听治罪了。”
事情虽小,也没有真的欺君,甚至是真的担忧离这些腐尸太近会让刘禅染上疫疾。
但刘禅还是希望能听到真话,看到真事,所以不得不小题大做,上纲上线了。
单膝跪地的赵广、麋威,及双膝跪地的熊大郎三人连连谢恩,而后才听天子之命起身。
待熊大郎离去,刘禅才又对着麋威、赵广道:
“布武,辟疆,朕此番带你们巡行关中,为的不就是和你们一起看看这些真正发生在民间的疾苦,然后让你们与朕一起想办法,解决这些民间疾苦吗?
“桓灵之世,天下所以崩坏,难道全是桓灵二帝的错,那些假托忠君之名,暗藏祸心之实,蒙蔽天听,妄言天下太平的佞臣贼子,难道就没有责任吗?
“朕现在难得巡行四方,若朕仍旧居处于深宫之中,怎么才能见到天下之事,又怎么才能知道,朕该为天下做些什么呢?
“只能靠你们这些忠良义勇的腹心股肱当朕的眼睛,朕的耳朵,替朕看一看、听一听真实的人间,再把真实的人间给朕带回来。
“有丞相在,有一众大臣在,有你们这些腹心股肱在,朕相信天下会越来越好,但即使不好,你们以后不要粉饰太平。”
言及此处,刘禅忽然再度一叹:
“你们现在都跟在朕身边,这样的日子恐怕不会太久。
“迟早有一日,你们会成为大汉的封疆大吏,替朕,替大汉镇守四海八方。
“希望到时候收到你们的来信,见到你们派来的使者,朕看到的都是最真实的天下,听到的都是最真实的声音。”
闻听天子此言,非但赵广、麋威这犯了天子忌的二人动容作色。
就连在旁边一言不发的关兴、姜维、赵统几人,亦不禁心潮翻涌,感念丛生。
若桓灵二帝能像陛下这般体察苍生苦楚,天下还能崩坏至此吗?
又如陛下所言,倘桓灵二帝若能走出深宫,感受到真实的天下,看到真实的苍生苦楚,他们还会是原来的桓灵二帝吗?
历史不容假设。
桓灵已矣,仁君临朝,天下得君如此,岂非苍生之幸,臣子之幸,亦复何求?
“这些百姓尸身…稍后命人将此沟渠填埋了吧。”刘禅望着沟渠中那八具赤条条的腐烂尸身吩咐道。
这些尸身腐烂太过严重,近距离接触恐怕要生出疫病来,就地填埋大概是最好的解决办法。
扭头看向田野尽头破败的村落,刘禅又道:“去村里借些锄头,再问问这些人是如何死的,又是谁把他们丢到此地的。”
诸将当即领命。
前方的田埂已不适合骑马。
赵广留部分人看守马匹,复遣龙骧虎骑在前,再与诸将护着天子徒步跟上前去。
然而还不等前方开路的龙骧虎骑行至那座村落最外围那间围屋,刘禅便看见一佝偻的老妇从破败的围墙后探出身来,看着他们一行人略显无措地搓着手。
刘禅忽然有种即视感,随即目光朝老妇身后的围墙内望去。
“老翁逾墙走,老妇出门看。”
“老妪力虽衰,请从吏夜归。”
该不会这老妪以为他们一行人是来抓壮丁的吧?
底层老百姓消息很不灵通,所谓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事实上不是什么桃源,而是这年头底层百姓思想的真实写照。
待刘禅凑近,赵广上前想要问话之时,那老妇率先用沧桑的嗓音忐忑地问道:“你们…你们是陈县君派来的人吗?我家老头…我家那老头回来了吗?”
陈县君?
赵广闻之一滞,随即扭头把目光投于天子。
刘禅若有所思,走上前来,对着佝偻的老妪温声问道:“老人家的意思,陈县君已经来过了吗?”
那老妇抬头朝刘禅看去,打量了一番后道:“郎君说笑了,陈县君哪能来我们这么远的地方,但陈县君手下人来过了,他们说…说我们家老头会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