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珂狐疑地看着应忻,一副完全不愿相信他的样子,却又苦于应忻的条件和承诺的好处太不对等,她又不知道应忻到底能骗她什么。
半晌,宋珂放弃挣扎了似的,跟应忻说,“你要听什么?”
应忻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有些不经意地说,“你能不能告诉我,宋文进怎么死的?”
那一刻,应忻明显感到女人好似被雷劈了一般,惊恐地愣在了原地,瞪着眼睛,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应忻轻笑了一声,“怎么了?那不是你爸吗,亲女儿都不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宋珂搁在桌面上的手也开始发抖,剧烈的颤抖惊动了杯子里的茶水,她慌乱地抽出纸巾想要擦水,却忽然被应忻攥住了手腕。
应忻的脸冷下来,再也没有了半点虚假的笑意,“我说宋文进怎么早不死晚不死,偏偏死在我和闻确的事被捅出去的那天。”
“我不知道,”宋珂抖得要命,“我爸是正常拔管,医生同意了的……”
“你不知道?”应忻的声音冷得可怕,“你签的字你不知道。怎么?那天是黄道吉日?老头子坚持好几年了,马上有特效药了,你把管拔了。”
“那可是你亲爸啊,宋珂,你心怎么就这么狠?”
“……”宋珂像是突然被击中了一般,溃败地跌坐下来,眼泪拼了命地涌出来,嘴里念叨着,“我没办法……我没办法……”
应忻甩给她一张银行卡,“这里面的钱足够你还债了。”
宋珂抬起满是眼泪的脸,惶惑地看向应忻,身体依然颤抖着,“给我……吗?”
应忻的手指抵住银行卡,以防宋珂突然把银行卡抽走。
“钱不是白拿的,拿了我的钱,就得告诉我真相。”
宋珂流着泪摇头,“我真的不能说,我也拿了……他的钱。”
“我知道你拿了他的钱,”应忻的声音又变得温柔,“你用我的钱,先把债主的还了,然后把钱也还给那个人。”
宋珂依旧摇头,“如果我说了,他就会把我拔了我爸的管告诉警察……我不能说。”
应忻轻笑一声,“他告诉警察什么?你又没犯法,顶多是道德败坏。”
宋珂显然是忽略了后半句,重燃了希望,“真的不算犯法?”
应忻耸了耸肩,“医院既然给你了拔管的权利,怎么选择都是合法的。”
“我知道,你和你爸的关系其实很好,你不舍得主动拔管的,”应忻直视着宋珂,“告诉我,谁指使你的这么做的?”
“李晴朝,”宋珂眼见那人再也没有她“犯法”的把柄,爽快地供出了人,“不是他来跟我交易的,但是我知道是他。”
应忻心想果然是他,又细细询问道,“为什么知道是他?”
“因为他的要求很细,要在闻确赶到的前几个小时拔管,然后立刻送到火葬场,立刻通知闻确,还要让闻确只能看到火化后的人,还要说他规定的话,所有的规矩,都是围绕着闻确提起的。”宋珂恢复了镇静,“我总听我爸提起当年的事,所有细节我都知道,能做出这种事的人,只有李晴朝。”
茶馆里并不安静,满满登登的几桌人,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议着各种大事小情。
北方的茶馆不似南方,没有台子,也没有吹拉弹唱,只有几个音响,小声地循环着几首轻音乐。
这种环境下,人声就显得格外嘈杂。
“李晴朝做的?”应忻几不可见地皱了皱眉,“他之前不也是宋文进的徒弟吗?怎么可能下这样的死手。”
宋珂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极为难看,举着茶匙的手尴尬地落在半空,半天都没有再说话。
应忻看着眼前那张一会儿蓝一会儿绿的脸,心里恍然漫过一阵巨大的悲哀。
哦。
他刚还在怀疑,从小带大的学生,怎么就舍得让自己的师父,为了自己的私利而死,却忘记了下令拔管的亲生女儿就坐在自己对面。
这么多年,他以为自己早就已经见过足够多的恶人。
譬如大学时表面和善的同学,为了争入党和保研名额,不厌其烦地一次次举报他。
譬如读研时课题组内明争暗斗的同门,不知道给导师吃了什么迷魂药,把他熬了无数个通宵写完的SCI论文的一作,改成了同门的名字。
譬如留学时被各种国家各色皮肤的人歧视,甚至自己的同胞,也会因为他的经济条件而歧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