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荷儿心里大惊,一时间浑身发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闻确叹了口气,闭上眼睛。
眼前又浮现出十几岁的时候,炮仗跟在他后屁股叫哥。
连天的大雪,炮仗和他趴在病房的窗边,看着外面沸沸扬扬的雪花。
炮仗那时候还没上高中,一副小孩模样。
他戳了戳闻确,然后从病号服的口袋掏出一个叠好的纸片,递到闻确眼前。
闻确认识这个,叫“东南西北”。
每个东北小孩都会折,一个正方形的卡纸,折几下就变成了“东南西北”,像四个连起来的指套,套在手指尖。
炮仗问闻确,“东南西北选哪个”。
闻确想了想,“北吧。”
“几下。”
“十四。”
“怎么这么多啊。”炮仗边小声抱怨着,边翻动手指。
闻确笑笑,没接茬,凑到炮仗手边说,“我看看抽到啥了?”
“等会儿。”炮仗推开闻确,不让他看,“你别耍赖啊。”
“好好好。”闻确退回去,“哥哥不看,你告诉我,你抽到啥了。”
炮仗神秘兮兮地把折纸递到闻确面前,北的那面,用铅笔歪歪扭扭地写着——
回家。
没等闻确看完,炮仗立刻收回了手,不给他看了。
“恭喜你啊哥哥,抽到这个,你马上就能回家了。”炮仗仰起头,边笑边说。
闻确眸光闪了闪,摸摸炮仗那一头自来卷,“你抽到啥了?”
炮仗嘴动了动,扭头看向一边,“不告诉你!”
也是那一晚,炮仗偷偷吃了病房抽屉所有的药,进了抢救室。
炮仗的妈妈在外面又哭又骂,“你这孩子,你是要把我逼疯啊!这药这么贵,洗胃也这么贵,我就一眼没看住……我不能睡觉吗,我不配睡觉吗?”
郑云在抢救室外劝了很久很久。
闻确被炮仗妈吵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床上多出了小东西。
他把那东西拿起来,才发现是炮仗叠的东南西北。
小孩以为自己要死了,这是他留给闻确的遗物。
闻确又玩了一次。
还是回家。
但是他从来不相信自己的运气,于是他打开了炮仗留给他的东南西北。
东南西北八个面,每一面,都是回家。
“炮仗还活着吗?”小荷儿泪眼婆娑地问闻确。
闻确摇摇头,“他妈下葬那天,他爸差点给炮仗打死,炮仗心里也有数,吞药死了。”
小荷儿从来没在一天之内,听过这么多熟人的死讯。
她的手撑在窗沿儿上,不可置信地回想着这一切。
眼前这个刚从ICU里出来的闻确,居然已经是当年那群人里,唯一的幸存者。
“经历了这么多事,怎么好得起来嘛。”小荷儿光是看着他,眼泪就止不住的掉,“赶明儿我去看看他们,给他们扫扫墓。”
“别去了。”闻确的声音听起来已经很累很累了,“就当他们都活着,他们应该不想你知道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