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样的期冀中,坐在马车里的嵇临奚抱着从京城有名的制衣店中取来的珍珠披风,幻想自己抱的是太子,他在这幻想与摇摇晃晃的马车里入睡,梦到太子领兵打回皇城,他们二人齐心合一,里应外合,最后王相和安妃还有明王都死了,太子得胜,登基为帝,封他为嵇相,此后一帝一相相伴,长久不离。
他正要在这天大的美梦里笑出来,只突然之间,梦境急转直下,梦里死去的王相忽然化为厉鬼出现,掐住太子脖颈,力度大得几乎要把太子脖颈折断,太子面色青紫朝他伸出手,眼神中流露出痛苦之事,他尖叫扑了过去,却晚了一步,就在他面前,太子被王相拖入黑暗之中。
“不!!”
嵇临奚一下就从梦里惊醒,浑身大汗淋漓,也滚烫得厉害。
听到声音的车夫掀开马车车帘,“大人?”
他看见马车里的嵇临奚面部潮红发热,额头冒汗,唇色发白,俨然是染了风寒的模样,顿时大惊失色。
……
马车停在一处医馆外,下人将嵇临奚扶着走进去,这场风寒来得迅猛无比,嵇临奚怕自己的汗把披风弄脏,便将披风放在了马车里,他靠坐在椅子上,头枕着椅子后面的椅背边缘,只觉得心慌得厉害,连气都喘不上来。
他终日嘲笑沈闻致是病秧子,却不想,如今竟然是自己成了病秧子。
年迈的医者给他看诊后,皱眉说:“你这是不顾日夜交替,长时间没有睡眠,又过度劳累,加之寒气入体在身体里积蓄,在马车里一睡,各种各样的问题一下凑在一起爆发,这才如此严重。”
“我给你开点和缓的药物,你回去之后好好睡一觉,躺在床上休养七八日,就能痊愈。”
闭着眼的嵇临奚一下睁开双眼,攥住医者手腕,意识到自己用力过度后连忙松开,说:“不,我身上有要事在身,休养不得,还请老先生给我开一副猛药。”
“猛药伤身。”
“我不在乎。”
医者摇头,起身去开了药方子抓药,让自己的徒弟拿去药材去熬煮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一碗黑乎乎气味浓烈呛人的药汤端了过来,嵇临奚接过,面不改色一饮而尽,扔下一袋银子后就带着下人起身离开了。
……
送葬的车架在第四日凌晨抵达天白山皇陵,棺椁缓落在皇陵之中,陪葬的物品也一件一件放置进去,伴随着断龙石的落下,似乎楚景这个皇帝就这样步入了他人生的末路。
“殿下,可要在此歇息片刻回京?”云生问了一句。
楚郁看着已经封住的皇陵,回头看了眼皆疲惫不已的众人,“先歇息片刻吧,两柱香的时间再启程。”
“是。”
两柱香后,队伍再度整顿,浩浩荡荡地回往京城,暮色之中,坐在马车中抵靠着车壁昏昏入睡的楚郁,忽然听到外面传来骚乱的动静,他睁开眼睛,云生已经先掀开车帘看了过去。
车帘掀开,外面刀剑相接的声音便格外明晰,有人高呼,“有刺客!!保护太子!!!”
……
今日未曾下雪,可冷霜一般沉凝的天,伴随着细雨,冰冷的凉意几乎要渗进骨头之中。
京城的天便是如此多变。
临近太子回宫,嵇临奚按照安妃的安排,拿着调令召来一支禁军与一皇城司指挥使共同看守皇城东门。
皇城司指挥使解开腰间带来的酒葫芦,要请嵇临奚饮上一口,说暖暖身子,这个时候,嵇临奚绝不会触碰旁人递上来的任何吃食饮食,他拒绝了之后,皇城司指挥使便自己喝了起来,咂咂嘴巴说:“神仙斗法,凡人遭殃啊。”
“我们都是听上面行事的喽啰,也不知道后面是生还是死,是飞黄腾达还是一无所有。”
嵇临奚没回对方话。
这不是他的性格,按照往常,他应该早就和对方攀谈起来,然后试探有无策反的机会。
只今日他实在心神不宁,就好像有一条看不见的巨蟒,正盘踞在他周围,随时都能张口将他吞了进去,叫他没有任何心情理会旁人。
他逼迫自己冷静,将计划梳理了一遍又一遍。
是安妃将自己泄密之事告知了王相令他不安?
还是威胁收买去益州的人反悔,书信一封告知了王相。
又或者是他为太子筹谋的事暴露了?预感让他如此惊慌?
不……
对人性极其了解的嵇临奚否认了上面的猜测。
没人会猜到他现在在为太子筹谋,毕竟就连太子自己都不知情,况且别人?
冰凉的细雨落在面容上,嵇临奚的神情在某一瞬间变得无比沉郁,这种令他不安却找不到源头的焦躁感于他而言是第一次经历,而未愈的风寒仿佛加重了这种焦躁,好像有火在灼烧。
他又觉得,自己疏漏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