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皇上传召,嵇临奚立刻收拾,连夜进了皇宫。皇帝坐在床榻上,于敬年在旁搀扶着,他的脊背已经弯得不能再弯,那本只是半白的头发,眼下更是全白,散在身后,如同一个八十多岁的老翁。
地上已经跪着三两个朝臣。
嵇临奚才刚写完信让下人交给香凝,就被传了进来,不知道皇帝这是要做什么的嵇临奚,跟着三两个朝臣一起跪下,不动声色打量这几人。只见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大官,又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个官员匆匆来到。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味,他寻着气味闻了闻,在一个桌子后面,看到一具躺在地上的尸体,身上还穿着太医的服饰。
眉心跳了跳,嵇临奚立刻收回视线,垂下脑。
看来今夜是要注定发生一场大事。
“诸位爱卿……”
“臣等参见陛下——”
一阵带着干气震音的咳嗽,仿佛肺与心脏,都要一同咳了出来,缓过来的楚景,抬头看了一眼跪着的朝臣。
沈闻致并没有来。
他也不意外,他过往每一次召沈闻致,都是让对方监视太子,如今沈闻致俨然成了太子的朝臣,自然不会应他的召。
“朕召诸位前来,是有要事要嘱托给诸位。”紫宸殿里那令人昏昏欲睡的香气,此刻已经因为大开的殿门与各处窗,消散了干净,“你等都是朝中栋梁,也只有将这件事交到你们手中,朕才能死个安心。”
“臣等惶恐——”嵇临奚跟着其它臣子伏拜在地上,“还请陛下示下,臣等万死不辞。”
楚景的第一句话,就震了嵇临奚一下,“安妃与明王包藏祸心,意图谋反。”
他连忙抬头,又压了下来,继续恭恭敬敬的垂头跪着,心中却在想,一直被困在紫宸殿里,皇帝是如何得知的?
“是朕的错,朕过于纵容了她们母子,才叫她们生出这样的心思。”
“如今他们二人伙同王相,要颠覆我整个陇朝江山,朕绝不允许他们做出这样的事,太子才是正统,陇朝也只有交到太子手里才有未来,否则就会落得他国攻入、内里叛乱四起,最后亡国覆灭的下场。”人之将死,楚景也前所未有的理智起来,他强撑着身体,安排着对付安妃母子的谋划。
他叫到都指挥使和按察使,令都指挥使即刻通过皇城司指挥使下令,让皇城的羽林军分别包围锦绣宫、明王府邸、相府,按察使陪同,又让现任京兆尹和几个文官带着人清理街道,不叫百姓得知今夜发生之事,最后,他看向嵇临奚。
“嵇临奚。”
“下官在——”嵇临奚又是伏身一拜。
楚景下令,“你带着禁卫,去堵住京城城门,不得叫任何人今日离开京城——”
嵇临奚听完,却是没有立刻回应,他脑袋抵着地面,还在思考今夜之事。
第185章(一更)
皇帝殡天,太子守灵,风雪夜侍郎送关心
凭心而论,倘若皇帝一声令下,一切难题就都能迎刃而解,安妃与明王、王相就这么败了,太子顺顺利利即位,嵇临奚不会有片刻迟疑。
他要的,本就是太子登基。
但皇帝是如何知道安妃明王要谋逆的事的?
只是猜测,皇帝不会下这样坚决的皇令,也不会说随便听到一点消息,就骤然要除掉几人,必然是什么事发生了,让他无比笃定安妃明王要反,这才连夜召人入宫。
紫宸殿被安妃封闭着,什么事能让皇帝确定安妃明王要反?
更何况,皇帝刚才对都指挥使与按察使及其它官员下令时,嵇临奚已经看出那所谓的都指挥使与几个文官回应得并不怎么恳切,恳切的已经当即拱手领命,而不恳切的,却是要看一眼都指挥使才回答。
被皇帝召进来的朝臣,看的不是皇帝的脸色,而是一个指挥使。
“嵇侍郎——”皇帝又催促了一遍。
听着外面传来的脚步声,电光火石间,嵇临奚已经明白过来,在安妃带着人进来之前,他先一步站起,拱起手来,“陛下!恕臣直言,陇朝之主只有明王殿下做得,还请陛下念在夫妻之情与父子之情上,殡天——”
殡天二字,他说得斩钉截铁,不带一点迟疑。
楚景不可置信看了过去。
眼前的人依旧是恭敬谦卑的文臣姿态,身上穿的是三品官员穿的绯红官袍,拱起的双手不曾落下,只那双因为站起而居高临下俯视他的双眼,晦暗得如同深海。
殿门外,安妃抬手,示意身后的禁卫停下。
殿里,楚景的肩膀都在发颤,他一下就要朝嵇临奚扑过来,却摔倒在地上,“你……你!嵇临奚!你好大的胆子!”
嵇临奚当然是胆子很大的。
他知道,赌输了自己命就没了,但各种各样的信息,已经告诉他今日是安妃做的局,自己因周旋于各方,除了太子,谁也不曾真正重用过他、信任过他,如今太子也不想让他参与进夺位之争里,但他偏偏要让太子看见,他嵇临奚可以去为他夺,甚至做得比沈闻致还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