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父一开口,他就知道对方的试探之意了。
平心而论,在赵韵与官府签订了购鱼书契后,自己这样的人能搭上赵韵,已经是上上乘的选择了。
只他已对美人公子一片痴意,虽美人公子于他如头顶这片天穹一样遥不可及,他却犹不死心,想登天摘月。
步行良久,到了马车驿站,嵇临奚上了马车告知回怀夫子与齐娘子的上江镇,便从包袱里摸出书来读,读了没多久,眼睛一闭,困倦睡去。
梦中红烛金盏,纱层曼曼,如云雾一般若隐若现。
他抱着身穿嫁衣的美人公子坐在身上,摇摇晃晃,吱吱呀呀。
在车轮滚动的轱辘声中,嵇临奚陷入一场酣眠好梦,嘴角流露出陶醉笑意,衣襟也陷入一片湿润中来。
……
八月中,乡试。
地点定在荆州的省城江陵。
从邕城赶往江陵要两日的时间,嵇临奚早早做了准备,干粮、更换的衣物,还有随读的书箱,里面装的都是他在路上要读的书和要写的卷子,满满一箱,原本怀夫子准备给他提上马车,弯腰用力,一声闷哼,提不动不说,还闪了老腰,被齐娘子笑话,嵇临奚忙过来提,单手一抓,箱子便被他放在马车上。
怀修永手锤着腰喘气:“你怎么带这么多?”
嵇临奚扶他,一脸愧疚之色:“学生想着路上多读一点算一点,忍不住就带多了些。”
“你……算了。”怀修永摆摆手,“你快上马车去吧,待会儿我让你师娘给我揉揉就是了。”
“好的,老师,那我走了。”
“去吧去吧。”怀修永慢慢直起腰,“你考试的时候认真些,真通过乡试考个举人回来,你老师我在书院从此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了。”
嵇临奚自是应得乖顺。
他坐上通往江陵的马车,马车里只有他一人,掀开车帘,外面是茫茫夜色,明月照着前路。
他将离邕城越来越远,也将离京城中的美人公子越来越近,一想到这里。嵇临奚的眼中忍不住露出炽热光芒来。
……
入夜,整个皇宫沉入夜色中,批完奏折的景文帝将最后一本奏折放到一边,已经感到些许力不从心的疲倦。
他从放在案桌上的铜镜里看到自己两鬓掩饰不住的白发。
“来人。”他喊。
外面帘子掀开,内侍太监于敬年快步走进,掀开衣摆跪在地上:“陛下——”
景文帝让他起身,起身的于敬年躬着腰来到他身边,殷勤道:“陛下可是要看牌子?”
今年宫中新进了一批秀女,个个都是极水灵貌美的,已经有好几位升了位份,但论受宠,谁也越不过锦绣宫那位去。之前有一正得宠的妃嫔,与锦绣宫的安贵妃相遇,不过是挑衅了几句,第二日就被降了位份,失去了帝王的宠爱。
换作以往,景文帝要么是去安贵妃的锦绣宫里,要么是翻年轻妃嫔的牌子,但今日的他提不起来兴致,又或者从几个月以前,他就慢慢不再对男女之事感兴趣,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依旧年轻体壮,才强逼着自己流连后宫。
床榻上妃嫔们夸陛下威武雄壮,楚景沉迷于那样的夸赞里,仿佛自己还是年轻时的样子,但今日从镜中窥见的人,将他从那幻梦中打碎。
他靠在龙椅上,闭了闭眼睛,休息片刻,开口道:“去把太子和六皇子叫过来,朕考他们的课业。”
于敬年愣了愣,低头应了声诺,出了勤政殿,吩咐下面的小太监去把太子和六皇子叫来。
一盏茶的时间后,楚郁和楚绥都到了勤政殿外。
殿门敞开,两人进入其中。
“见过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文帝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落在自己最在意的两个孩子身上,“平身吧。”
楚郁站直身体,一旁的楚绥也跟着站了起来。
真年轻啊。
楚景想。
他的两个孩子,都正是最好的年纪。
可自己却已经开始老了。
时间的流逝在自己身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曾经骄傲的,得意的,都在慢慢离他远去,也正因如此,他才忍不住的感到恐慌,想去抓住自己还能抓住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