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队伍在傍晚抵达一个小镇。
说是镇子,因为连年战乱,屋舍早已破败不堪,路上亦不见几个行人,唯有春草繁芜,颇是几分城春草木深的凄凉。
纪吟被陶儿扶着下了马车,路过张虎时特意停下脚步。
“张将军。”纪吟轻唤一声。
张虎见状,忙垂首行礼,“卑职不敢当公主一句将军,公主有什么吩咐?”语气恭敬。
“没、没什么吩咐,只是想问问将军,我们现在走到哪里了。”纪吟维持着原主安静柔弱的形象,半侧身体,垂着眼小声说。
她这两句话看似随意,实则是仔细考虑过的。
通过这几日的观察,纪吟发现这支队伍名义上虽是中郎将王适之统领,实则都是张虎在负责杂事。
王适之出身士族,并不耐烦与下面的军士打交道,且他性情高傲,也不把她这个“公主”放在眼里,若找王适之,对方或许根本懒得搭理她,因此她才找上张虎。
张虎只是个职位低微的参军,纪吟的公主身份在他面前才能有两分影响,他现在确实称不上将军,可未尝没有当将军的向往,纪吟这样称呼十分抬举,他心里必然是受用的。
果然,张虎立马回了她,“回禀公主,现下刚到下邳,还在彭城地界。”
下邳?那应该已经过了淮水了。
纪吟又作出一副害怕神色,“那……我们出了齐国,还安全吗?周围都有些什么人,北方的胡人会不会半路杀出来……”
张虎连忙保证,“公主放心,秦军主力并不在附近,周围不过一些本地百姓和流匪,卑职一定会护卫您的安全。”
纪吟脸上才仿佛松了口气,又天真地问他,“照现在的速度,我们还要多久才能抵达燕国啊?”
张虎道:“过了彭城,再穿过兖州就是冀州燕国了,还要一个月。”
纪吟两眼一黑,她的屁股还要被颠一个多月……
但从另一个方面来说也算好消息,她还有一个月的时间准备逃跑。
这日以后,纪吟每天努力吃饭好好睡觉,傍晚住宿时偶尔不经意地跟张虎说几句话,无非是问问到哪儿了,周围是什么情况。张虎当然不知道面前这个看似柔弱的公主实际在谋划着逃跑,又见她对自己这般底层粗人的态度都如此温和,不过随口几句话,便都答了。
纪吟一边养身体一边默默将自己收集到的信息整合起来,开始规划逃跑路线,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
这天队伍行进到聊城,张虎打马走在前面开路,他突然发现远处的半空起了扬尘。
他当即意识到有情况,去向王适之禀告。
王适之虽是领头长官,可他从来只坐镇后方,哪里有多少战场经验,便不甚在意地道:“不过些许烟尘,许是北地风沙太大了。”
张虎皱起眉头,又劝,“此地毗邻秦国,万一秦军来袭……”
“秦国新败,哪里敢再起衅端!”王适之语气中已然带了斥责。
张虎犹想再劝,刚张口,他面色巨变,因为他听到了马蹄声。
队伍一下就慌了。
纪吟坐在后面的马车中,起初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直到那闷雷似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她意识到一件事——队伍遇袭了。
她没有经验,从马蹄声里也判断不出敌军有多少人,但己方只有五六百人,骑兵还不到三分之一。
他们现在所处的聊城属于河南地界,而这个地方最大的特点就是一马平川,无险可守,要是对方骑兵数量足够多,那结果……
纪吟不敢再想。
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重,清晰得仿佛踏在她鼓膜上。
紧接着外面传来了喊杀声、惊叫声、哭声,还有兵刃相击声,混杂成一支催命鼓曲敲打着她的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