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谢为欢应声:“我会一直讨厌你的。”
坦诚到有些孩子气的语言,却让人并不怀疑其认真。
只是时间过去,最初的厌恶已经渐渐模糊,在她都快要忘却的时候,那箭尖上的寒光硬逼着她想起了这些。
兄长亡故时那自己亦如万箭穿心般的剧痛,阿娘面色苍白形容枯槁,还有后来一次次听到边关捷报时,心头涌起的种种复杂感受。她谢能听到他的名字,“商陆”这三个字,自许多年前,就已经陪伴在她身边了。
商陆抬了抬手上为她挑好的弯弓,恍若不曾听过她方才的话一般。语气平谢:“试试,重不重。”
谢为欢伸手接过,她不是弱不经风到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人,这弓她正好能拿动,不算吃力。
她幼年也是跟着兄长学过弓的。
箭羽在搭在箭上,谢为欢眼眸轻垂,抬手,拉弓。
箭尖直指身前,商陆的方向。
男人看着她的动作,不曾避让,反倒开口:“找准重心,不要晃动……你心不静。”
谢为欢抿唇,松开手,箭羽掉落在地。她根本就没有射出去。
“不是讨厌我吗。”
商陆捡起箭,递还给她。
“只是讨厌,又没有要杀你,”谢为欢接过,“我还不是那种视人命如草芥之人。更何况,你死了,我又要找谁成亲?”
早在围场之时她便想了清楚,讨厌他也不影响过日子。她这个人自己都承认被惯得有些骄纵,脾气不大好,讨厌的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若是人人都避而不见,那岂不是出不了门见不了人了?
反正和商陆成婚,吃亏的不是她。
听她这么说,商陆低眸轻笑一声,谢为欢诧异抬眼:“你笑什么?”
“你可以做到更好,”商陆的手顺着箭身掌控着她的手臂,牵引着她抬手,指尖包裹住她的五指,紧紧相贴之中,掌心的热意也传了过来,“拉紧弦,箭夹在指中,力不能停,沉肩……”
他带着她转了方向,对准远处的箭靶。
谢为欢几乎看不清那不大的靶子,却能感受到掌下那弓弦的蓄势待发。男人愈收愈紧,后背相贴,肩膀半是倚靠在他的怀中,分明是冬日,却感受不到半点寒意,整个人被笼罩在温热的、并不令人反感的气息里,几乎让她微微失神,忘了此刻是在做什么。
“专心。”
商陆低声,“不要怕。”
她想说她没有怕,可又有些欲盖弥彰。
谢为欢凝眸,在箭身脱离掌控的瞬间,随着弦声铮响,箭羽破空之声,他的声音毫无阻隔地传了过来。
“讨厌我也无妨,”他道:“起码我的箭,永远不会对准你。”
酉时,终于行回京城,入了宫。
商陆因离京过久,没同谢为欢说几句话就迈向太极殿,并安排了步辇送她回殿。
回殿路上,谢为欢坐在步辇中,她察觉到路上的宫婢们见了她的神情都很怪异,就像是在瞧什么稀罕物。
她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你……你是叫重楼吧,他们为何看我的眼神很奇怪?”
重楼摸了摸鼻子,“约莫着是娘娘国色天香,他们……他们没见过世面,是一批新奴婢。”
“是么?”她咬了咬唇,“我怎么觉得你在骗我。”
明明那些目光是在惊讶,而非打量。
“哎,娘娘,臣怎敢骗您?”重楼心虚解释着,“臣若是骗您,陛下非把臣千刀万剐了。”
思绪被重楼打断,她轻轻嗯了一声,拐过宫道后,路过一座宫殿,她盯着牌匾的三个大字。
永宁殿。
第49章第49章
眼前牌匾上永宁殿三个大字,落日余晖映在其上,散发着金灿灿的光芒,显得飘飘渺渺。
而那斑驳的光影落在谢为欢眼中,却如同无数个锁链,随时要锁住她,好似那座殿宇曾困住过她,而她在那里遍体鳞伤。
思此,她忽感觉有一只大手揪住心脏,并将她浑身的筋骨抽出,疼得手止不住颤抖,鬓边开始生出冷汗。
下一时,她扶住辇栏以作支撑,问道:“这……这里是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