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对管理局来说,陶欣从一开始就是个巨大的挑战。
陈平的原话——陶欣十八年前的生活水平放到现在也是个妥妥的富二代,她父母又留给她一笔几辈子也花不完的巨额遗产,经濟独立是妄谈,重建自信更是扯淡,对待她只能忘记一切过往经验,谨慎小心,走一步看一步。
作为监护人,周廷之也要给她充分的理解和支持。
可这段时间以来,周廷之已经尝试过很多方式,对陶欣都只是短暂的鼓舞,她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忽然间陷入沉寂,像被抽出灵魂。
周廷之知道,这种滋味一定很不好受。虽然有很多开解她的话,但为了避免影响心理醫生的干预疗程,必须要忍耐着,一句也不能说。
周廷之能做的只是用身体宽慰她,让她忘记那些烦恼,有一个好睡眠。
只是这样还远远不够。
陶欣生日的前一天,是陶书華出院的日子。陶书華做的腰椎手术,还不便于行走,出院也是需要人帮忙的,周廷之特意空出一上午时间和陶欣一起去了醫院。
毫不意外的,孟和光也在,他像陶书華夫妻俩的儿子一样忙前忙后,把所有事情都打点的井井有条,不知情的病人家属都一直围在陶书华夫妻俩身旁,夸他又帅又细心,想把自己的外甥女介绍给他。
大嫂自然要解释,说他不是自己的儿子,而是丈夫的学生,解释完自然还要夸赞,说学生倒是比寻常人家的儿子更尽心,三言两语,说到陶书华車祸当晚,孟和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又是安排陶书华做检查,又是联系医生转院,一直在手术室门口守到天亮。
大嫂说完,周廷之注意到陶欣看了他一眼,大概是在观察他得知这件事的反应。
他和陶欣都是邊界感很强的人,很清楚和异性接触时哪些是正常行为,哪些是越界行为,而他在这方面比陶欣更敏感。
陶欣的反应,明显是自己感觉到了越界,怕他多想。
陶欣了解他就像他了解陶欣一样。
他的确会多想。
手术室外一夜的相处,两个人之间气氛的转变……他察觉到了,陶书华会毫无所觉吗?
周廷之沉默。
于是陶书华出院回家的时候,陶欣故意拖拖拉拉,让陶书华夫妻跟孟和光坐医护车先走,她则是和周廷之单独一辆车。
一上车,是周廷之先开口,他不想让陶欣在沉默中窘迫不安。
“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嗯……就是,大哥车祸那天晚上,是我跟孟和光一起守在医院来着,对不起啊,我应该跟你讲清楚的。”
“发生这种意外,孟和光在学校附近,赶过来帮忙,很正常。”周廷之问:“为什么没有和我讲清楚?”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错过了讲清楚的时机,后面再刻意提起来,好像怪怪的。”陶欣停顿了一下:“再说,大哥对你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的,又那么喜欢孟和光,我怕你会多想。”
周廷之心里像是被刺入了一根带着倒刺的钢丝,反复拉扯,一阵阵紧拧的痛。
陶欣正处于遇难后的心理重建期,自顧不暇的人生至暗时刻,却仍然为他考虑许多,怕他多想,担心他难过。
可他能为陶欣做什么……他的敏感,多疑,不安,一直在限制陶欣的生活。
他明知道孟和光是陶欣喜欢的类型,却只想着割绝陶欣与孟和光的联系,阻止他们见面的机会。
从十八年前,就是陶欣在替他着想,照顾他的经济条件,保护他身为男人的自尊心,陪他去吃路边摊,麻辣烫,逛门票只要十块钱的公园,在学校里散步,甚至……外出旅行,也是为了他,才会选择那座山。
如果不是因为他,陶欣就算去那种地方,也会请一名经验丰富的向导,绝不可能遇到极端天气,自然灾害,和突然出现的时空裂隙。
如果不是因为他,陶欣一定会在父母的呵护中安然长大,按部就班的上学,毕业,或许成为一名舞蹈家,或许放弃自己不喜欢的舞蹈,找寻新的理想和目标。
那时的陶欣,不会是高速公路上的钉子户,只会是高速公路上一名快乐的游客。
可陶欣的生活被一场不可思议的意外彻底毁掉了。她没有怨天尤人,还在努力走出困境,还有余力像十八年前那样照顾他,保护他。
周廷之平生第一次感受到自己的自私。
他身为陶欣的监护人,男朋友,不能给陶欣任何理解和支持,反而一直在拖累陶欣。
天底下有没有像他这样糟糕的监护人,有没有像他这样失职的男朋友。
“孟和光……”周廷之终于开口:“孟和光似乎对你有好感。”
一向不修边幅的人,忽然精心打扮起来,就像求偶期开屏的孔雀,很难不被人察觉。
陶欣含糊其辞:“可能吧……”
周廷之问:“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