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跺脚,不愿再往前。几息功夫之后,脚底传来的寒冷无法忽视,崔冬梅左右看看,想寻人帮衬一把,却半丝人影不见。无法,只能垫着脚朝皎月阁而去。
千难万难,皎月阁终于就在眼前。
崔冬梅一时得意忘形,脚步不稳,崴了一脚。整个人朝一旁倒去。她一手拽着树桠方才站定,余光瞄见陛下和李申,似从太液池而来,
“陛下,臣女摔了一跤。”
杨恭和李申扭头看来,只见一小娘子,歪歪斜斜靠在春梅旁,一手拽着树杈,一手拽着斗篷,毫无贵女风度。杨恭无动于衷,李申在她二人之间来回看看,陛下不发话,他也不敢动作。
崔冬梅气急,适才崴脚算什么,这才是折戟沉沙,无颜面见江东父老。
崔二娘子的脸面啊!罢了,没了美色,她还有年少情分,“陛下,使人来救我,臣女摔了一跤。”
分明是个娇俏动人的小娘子,此刻呜咽声声,站立不稳,忒是可怜。杨恭沉默片刻,抬手示意李申。得信的李申招呼三两个宫女前来,救崔冬梅于水火。
及至崔冬梅到皎月阁廊下,未能有她期盼中的情形,反而是极力隐藏自己,不想使人瞧见。
可再如何藏匿,那乌糟糟的披风,混着雪水的凤头鞋,还是落入杨恭眼中。他半点没将小娘子看作小娘子,权当她是个晚辈,从上到下打量。直到崔冬梅无颜低头,双耳泛红,他方道:“素来只知你骄纵,却不想,你还未继承你父亲半分功夫。在这园子里,也能摔跤。”
崔冬梅无地自容,“陛下,臣女是个姑娘家,要脸。”
杨恭轻笑,“要脸?那日来寻我说话,便是你的要脸?你且去收拾妥当再来。”
崔冬梅听得他说“再来”,蓦地喜笑颜开,一双眸子光亮看来,“再来,陛下不撵我走?”
杨恭低头看向她的绣鞋,“摔跤的小娘子,如何撵走。你父兄是肱股之臣,留你片刻。”
小娘子提着裙子,笑盈盈行礼,“陛下稍待。臣女这就来。”
顺杆往上爬,崔冬梅最会。跟着引路宫婢,腿脚利索,脚步轻快而去。一路上,她不忘姑娘家的脸面,左右提起裙摆,将那一团团污渍尽量遮盖。
杨恭看着她的背影,吩咐李申,“去将二娘子的丫鬟寻来。”
李申得令而去,独留杨恭入到内间看书。
一墙之隔的抱厦,小娘子更衣换鞋,窸窸窣窣。杨恭手持书卷,尽力将视线落到字眼上,可,隔壁那不知收敛的二丫头,真是不令人省心。
宫婢来回的脚步之声,淅淅沥沥的水声,再有,二丫头自以为低声的吩咐,不绝于耳。
杨恭听得烦躁,起身于屋内踱步。
凡是杨恭身侧伺候之人,不论何时,俱是小心翼翼,丁点多余声响也无。偌大宫城,何时有了这等不会伺候之人。踱步几个来回,杨恭数度看向隔壁,想出言提点,却念在她是个毛丫头,半个字不言。
突然,隔壁声响停下,杨恭舒坦不少,回到翘头案继续。
却不料,片刻之后,崔二娘子的吩咐之声再次响起。嘀嘀咕咕,像是在和小丫头商议,寻哪件衣衫合适,配哪个绣鞋合适……听得杨恭头疼。
心道:崔信府上的姑娘,何时养得这般娇嫩了?
不过是入宫,半日功夫不到,这得备下多少衣衫首饰!
又是一阵环佩叮当,约莫半个时辰之后,杨恭听李申在门外禀告,“陛下,崔二娘子请见。”
“她收拾妥当了?”
“是”
杨恭再不复适才的耐心,“既已妥当,传个软轿,送去太后跟前。”
这话清晰明了传到崔冬梅耳中,她不敢置信,看看紧闭的房门,再看看李申。折戟沉沙,出师未捷身先死,这等时候用,才最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