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你还想杀她吗?”应无双心事重重。
“不想。”令容语气轻松,“我和她的母子情分在山寨里就彻底断了。等完成将军吩咐下来的任务,我就和她分道扬镳。北疆比昌新好,我能独立开女户,不再受她控制,也就不会被她随便许配给某个男人。她无法再操控我的人生,我又何必杀她。”
在云昆城里四处哭惨的过程中,令容收获颇丰。其中,最大的收获就是热心的邻居告诉她,她们孤儿寡母留在北疆是最好的选择。
北疆施行新律,女子也可立户,与夫家无关,与父家无关,是她自己的户籍。
应无双背对着令容,心中五味杂陈。母亲,到底应该是什麽模样?
第216章我一定比你做得更好
傍晚,迎春巷里家家户户都升起炊烟,令容走进唯一一户没有炊烟的院落。
青黛站在院子中间冷漠地看着她,似乎等了她很久。
“我在隔壁张娘子家吃了饭,你跟着将军出去,肯定也吃过了吧?要是没吃,自己拿着钱出去吃也成,反正你有钱。”
两位将军给的盘缠足够两人在北疆不愁吃喝地过半年,等她们完成了将军的命令,还能再拿到一笔钱。
虽然这些钱只是她们被土匪劫走的十分之一,但两人也没胆子把那些财物要回来。
令容跟着应无双离开后,青黛打算拿点钱去外面的酒楼买点饭菜回来,结果发现钱袋里的钱少了一半。家里就只有她和令容两个人,肯定是令容趁着昨晚她睡觉的时候把钱拿走了。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令容这孩子竟然敢偷钱。她在家翻箱倒柜,也没找到那另一半钱的下落,估计是被令容贴身收起来了。
令容摸向自己腰间的钱袋,明白青黛为何会有这麽一出了。
她捅破两人之间的窗户纸:“这钱是将军给我们两人的报酬,自然是一人一半,你也别说什麽我们两个是一家人,不用分这麽清楚的鬼话。黛娘子,你比谁都清楚,我不可能带错路,我就是故意将你们引到土匪跟前的。”
“何家九口人,最该死的就是你和弟弟。我也清楚,你抱着弟弟当然跑不快,绝对是最快丧命的那个。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拿弟弟挡刀,你不是最疼他了吗?平时他有个三长两短,你就一副要跟着他一起死的模样。”
山寨里的那夜,令容拼命往前跑,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什麽事情。听见青黛的惨叫,回头也只看见弟弟的尸体,并未看见弟弟被杀死的过程。
她没看见,站在屋顶上的温执却凭借位置优势目睹了全程。
应无双告诉她,根据温执的描述,男土匪挥刀砍向青黛的脖子,根本伤不到怀中的弟弟,但青黛毫不犹豫地举起弟弟当做肉盾,为自己挡住了这致命一击,才得以等到桑进的顺手搭救。
知道实情的那一刻,令容也开始疑惑母亲到底是什麽?
她见到的第一个母亲是对她时好时坏的怪物。
见到的第二个母亲是高高在上的何家主母,主母是府中所有孩子的母亲,第二个母亲像父亲,是偶尔会关心她们的陌生人。
弟弟出生后,她见到了第三个母亲,那是个对弟弟呵护得无微不至的慈母,是年幼的令容最渴望拥有的母亲。
从应无双的口中,她见到了第四个母亲,这个母亲可以果断地用女儿和男人交换利益,也可以毫不犹豫地用自己疼爱的男儿挡刀。
所以母亲是个千变万化的鬼神吗?既然母亲如此可怕,那麽她向鬼神索取母爱,是不是要付出无法想象的代价。
令容将青黛不可置信的表情尽收眼底,接着说道:“我不需要母亲,你若是还需要百依百顺的虏隶,就养条狗吧。对了,总被主人打骂的狗也是会离家出走的。”
“你要和我断绝母子关系?”青黛声音颤抖。
“我是为了你好,免得你哪天又想以母亲的名义将我卖掉,我就会忍不住再想办法杀你一次。第二次可没有人给你挡刀了。”
令容朝她露出了一个瘆人的笑容,原来打着“为你好”的借口用起来这麽冠冕堂皇,让满是恶意的她反倒像个大善人似的。
青黛眼眶发红,连着冷笑了好几声,回道:“行,我不差你一个女儿,我又不是生不出孩子了。”
“你这样的母亲就别生孩子了。”令容刻意绕着院子走避开青黛,走到自己房门前才冷冷地说了一句。
“你给我站住!什麽叫我这样的母亲,你算什麽东西指责我?你要是我的话,你能比我做得更好吗?”
青黛两三步冲到令容面前,质问她,“我当年就是在你这个年纪,被男主人送给了你的父亲。作为一个出身贱籍的歌女,你在何府就是个能被随意买卖的玩意儿,即便怀了孩子,何父还是想卖就卖,想转送给别人也是一句话的事情。”
“我有的选吗?被不断转送的歌女注定没有好下场,为了活命我只能不断讨好何父,为他多生几个孩子,最好是男孩,让他看在孩子的份上,给我一个名分,让我能够安享晚年。如果你是我,你觉得自己会是个好母亲吗?你能做到什麽地步?”
青黛喊得撕心裂肺,令容认真思考起她说的话。倘若自己是青黛,面对相同的情况,自己能成为一个好母亲吗?自己会比青黛做得更好吗?
“你说话啊!你们一生下来就只会哭,就像扒在我身上吸血的虫子,恨不得我时时刻刻把你们捧在手心里。我哪有时间照顾你们,生完孩子后我变得面容丑陋,身体也出现了各种难以启齿的病症,我就快被何父遗忘了。你们根本就不知道体谅我的难处!”
孩子把母亲当做救命稻草,却不知道母亲也抓着一个随时会离开的男人当做救命稻草。刚出生的孩子别无选择,母亲难道也没有吗?
令容仔细听着青黛的每一句倾诉,脑海里的思绪越发清晰,眼神也越发冷漠。
“我的确不是好母亲,我无数次想掐死你们,包括你弟弟。刚出生的他躺在那嚎啕大哭,吵得我快要疯掉,我根本不觉得那是我生下来的孩子,他只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陌生人,他吵到我,我就想捂住他的嘴巴,掐住他的脖子,让他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