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筝曾经以为权贵出身的女子可以衣食无忧、安稳一生,至少在冯寻钰未成昏之前她都是这麽认为的。
所以她拒绝了冯雁平,只是害怕自己会再度陷入从前吃不饱、穿不暖的穷苦日子。
跟着冯寻钰进入侯府的那几年里,她渐渐发现世家千金的确不会因为饥寒交迫而倒毙街头。然而,她们的境况也没好到哪里去,她们被种种规矩、礼教束缚得死死的。
当真如那笼中雀,一生都被困在笼中,被提着笼子的那只手掌控着生死。
狂鹤听着流筝的话,像是被定住了一般,脑海里尘封多年的记忆卷土重来。
她记起三人年少时在院中一同练武的日子,那时的她们无话不说,最后却只有她一个人把那些话当了真。
“我们早就认输了,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流筝止住泪水,眼中满是不甘,紧紧盯着狂鹤,“这麽多年,你难道一次都没打听过我们在京城的消息?”
“没有。”狂鹤直言道。
她当年就和两人说过,分道扬镳后各不相干,她并不关心她们在京城过得如何,更不会因为她们的处境好坏影响自己的生活。
既然立下赌约,便要遵守规则。
她们若是觉得自己错了,主动认输走出京城来江湖上找她,那她们三个便还是形影不离的好姐妹。反之,她们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必时刻关注着对方给自己找气受。
流筝没想到狂鹤如此绝情,表情一僵,随手抓起一把树叶丢向狂鹤:“以前如此便罢了,你见到冯争以后难道没想过我吗?”
狂鹤拍开砸向她的树叶,懒洋洋地回道:“想啊。”
“真的?”流筝看着狂鹤脸上的表情,直觉事情没这麽简单。
“我在想你和牛有什麽区别?仔细想来,你比牛还犟。我姐姐对你有救命之恩,你陪在我姐姐身边十数年,欠下的恩情早就还完了,结果还要继续照顾我姐姐的女儿,甚至为了冯争,甘愿和算盘打一辈子交道,你不是最讨厌算账做生意了吗?”
“你不也在全州开客栈做生意吗?不挣钱岂不是要饿死在街头?”
“我那是开着玩玩,喜欢热闹嘛。”
“我开店做生意也是因为喜欢钱啊,有了钱,就少了很多烦恼。”
“在哪赚钱不行,一定要死守在京城里,那麽多人劝你离京都不松口?”
“因为我是牛啊!”
“你……”
流筝见狂鹤被自己怼得无话反驳,噗嗤一声笑出来,狂鹤觉得流筝莫名其妙。
“冯争带着我的平沙落雁去见你,那时你就该明白我已经认输了。我退一步,你就不能也给我一个台阶,先进京城来见我吗?”
流筝收起笑容,慢慢道出自己的心里话。
狂鹤摇头:“不行。输就是输,赢就是赢,我不能给你耍赖的机会。”
“你就这麽在意输赢,当真幼稚。”流筝冷哼一声。
“你也挺无聊的,冯争托人护送你前往北疆是何等重要的事情,而你为了不出京城的赌约,宁愿让冯争在战场上记挂着你,也不愿意跟着大家离开。”狂鹤反将流筝一军。
两人就这麽坐在地上拌嘴,亭子里的三人眼睁睁看着她们之间即将有和好的趋势,却又突然吵了起来。
不过比起之前那副“不打死对方不罢休”的架势,现在这样不痛不痒地吵两句也可以说是和好了。
参商拨弄琴弦,道:“此情此景,来曲《忆故人》如何?”
刚弹出几个琴音,狂鹤和流筝异口同声道:“别弹了!”
狂鹤拍掉衣服上的落叶和灰尘,摸着自己的肩膀缓缓站起来:“谁忆她了。”
流筝身上的伤口已经和衣服黏在一起,她稍微动作便会扯到伤口,忍着痛站起来的同时,也不忘阴阳怪气地学着狂鹤说话:“就是,谁忆她了。”
九死生弯下腰凑到参商和百花谢身边,悄声说:“两头倔牛还争上了。”
“上官衡,我还没聋。”狂鹤斜睨了九死生一眼,指了指自己身上血淋淋的伤口。
九死生朝着狂鹤和流筝礼貌地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一个药瓶,问道:“我只带了一瓶伤药,你们谁先上药?”
“给她。”两人再次异口同声。
说完,流筝吹哨叫来自己的马,她出门走得急,只带了一杆枪和水壶,心想着等到了下一个城镇再去自家铺子里取钱也来得及。
她撕开衣裳,打开水壶清洗身上的伤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