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说的也并不全无道理。这些带着阴雨连绵潮气的性格特质,仿佛常常将她钉死在“不讨喜”的绣架上——有人是这么认为的,她自己偶尔也会这么认为。
有的时候暮雪也期望,或许有朝一日变成另外一种人,大大方方的,和谁都能聊得眉开眼笑,身边围绕着一大群朋友。
可是,蔷薇变不成玉兰,月亮变不成太阳。她仍旧是她,即使走出了终日笼罩着的黑暗,性格的底色仍未改变。
内向、敏感,是罪吗?
这样的自己,当真有人会爱上吗?
她瞥了一眼多尔济,又飞快地将视线移开。
完蛋了,她大概是对这个傻子动心了。亲吻时她的生理反应先于意识证明了这一点。
可是她拿不准,他是如何想的呢。如果自己不是公主,他还会喜欢一个没有桂冠的阴暗的她吗?
盛夏无风的大帐,空气停滞的闷热渐渐爬上身来。
暮雪不知道如何说,只是垂下眼帘,回避着多尔济的眼神,静默坐在那里。
或许他会觉得很莫名其妙,然后生气走掉。
然而没有,多尔济蹲下来,一双眼注视着她。“你在难过。”
“我能抱抱你吗?我想抱你。”多尔济轻声问。
暮雪的手搭在梨花木边框,犹豫了一瞬,点点头。
多尔济张开双臂,很轻柔地拥抱住了她。这拥抱像一碗白瓷梅子汤,冰镇过后的那种,把烦躁的暑气驱散开来。
她握着梨花木的手迟疑着抬起,回抱他。
一种很陌生的感觉在她的心里汹涌着。
无需亲吻,也无需其他什么更亲密的行为,只是简简单单一个拥抱,却熨平了她有些不安的心。
暮雪终于开了口,确认似的问:“敦多布多尔济,你喜欢我吗?”
“喜欢。骏马如何爱草原,我就如何爱你。”
“可是,我也许没有那么好,不值得你喜欢。抛开公主的头衔,我……敏感、不爱与人交际,小气,又自私。”
“不许这样说。”
多尔济双手捧住她的脸,道:“你如今这样,就很好。长生天也规定不了,一个人要是什么样,才能被爱。”
他轻轻笑起来:“你不会真以为我傻吧?虽说我俩的
春鈤
婚事是指婚而来,可若是换成另外的人,我会敬着,但绝不会做到这种程度。”
“能让我敦多布多尔济心悦的姑娘,是最好最善良最细腻最勇敢的姑娘。那是你。”
如此笃定的语气,暮雪定定看了他一会儿,伸手抱住他。
这个拥抱持续了许久,多尔济稳稳拥住她,心里既骄傲又怜惜。骄傲的是月亮主动拥抱他,心疼的是暮雪的心境。
她是怎么长大的呢?她的爹娘不会经常夸她么?多尔济虽失去了爹娘,但从小到大,他的额吉就没断过对他的夸赞,他人生最早的记忆,是学用筷子,当他成功用筷子夹起一片羊肉时,额吉激动得直鼓掌,赞美他是草原上最聪明的小孩。
想想也是情理之中,万岁爷那样多的儿女,她的生母又去了,大约很少听到有人赞美她。
多尔济顿生一种强烈的责任感与保护欲,道:“我的错,我得多夸夸你,以免你不知道你有多好。”
“哦?你要怎么夸。”
“第一件要夸的就是特别有眼光,看上了敦多布多尔济这样好的人才。”
一句话把暮雪逗笑了:“你还真是不害臊。”
“这是事实,”多尔济道,“公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以不叫我公主,”暮雪把手搭着他的肩膀,道,“我准许你叫我的名字,暮雪。”
“暮雪?”这个发音倒像是汉语,多尔济略微不解,“我之前听五贝勒说你的名字是……”
暮雪打断他:“这是我自个儿给自个儿起的名字。暮日耀光、雪后初霁。我喜欢听你这样叫我。”
多尔济察觉到这是特别的殊荣,他因此笑起来:“你教教我,是怎么写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