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中也还不太能找到恰当时机动筷,但等热菜分批开始上时,坐这桌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很少有人去夹菜,甚至有人直接放下筷子,端着杯子聊开了,中原中也一个人纵享全桌。
这里的料理和横滨、或者说日本的食物都有着明显不同。首先就是盛菜用的器皿很豪放,不管是凉菜还是热菜、全都是用的大号盘子,最后上主食的时候,中也差点以为误把蒸饭的锅端上来了。
其次,在食材选择和调味上,这里的菜品也与中也过去所习惯的千差万别。
但也没什么不能适应的,反正他能像这样吃上正经饭的次数也不多。
在「羊」的时候能吃饱就很好。成为mafia后虽然有了钱,但时间变得紧巴巴的,去高级餐厅都是谈事情,一顿饭吃下来食不知味。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关注,中原中也怀着一点认真对待食物的虔诚心情,几乎把桌上每一道菜都尝了一遍。
然后他吃到了此生所见过的、最大的姜。
在咬第一口前,他想过这块东西可能是土豆、也可能是牛肉。不过鉴于它坚硬的触感,也可能是他没吃过的其他食材……
他确实没以这种形式吃过姜。
这桌并没有摆饮料,中也将塑料杯子里仅剩的水一饮而尽后,表情紧绷着起身。
坐他旁边的男人从美国总统和中东石油的话题中抽出身,想问他怎么吃到一半就走了,结果被中原中也阴沉的表情吓得忘了说话。
中原中也快步匆匆离席。那股质朴的辣味挥之不去。
他毫无目标地来回走了一段路,没找到杯子也没找到能倒水的地方,想去找杜争玄问一问,结果发现杜争玄也找不到了。
整个院子开席前人虽然多,但大家都老实坐着,也算有条理,现在则像一锅烧开的水,到处热火朝天,嘈杂中还有个头不高的小孩子跑来跑去。
明明地方也不大,中也差点不认识路。
他费了点功夫从人群中认出杜争玄,对方正在一堆人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看起来很投入。
中也犹豫了片刻要不要叫她,但在他出声前,对方就仿佛有心灵感应般转过身来了。
“你已经吃完了吗?我这边还要一会儿……不然你先等我一下?”
她看起来很忙,白生生的脸热得发红,蓬松的刘海被汗湿露出一点额头。
其他桌只偶尔有一两个站起来夹菜的人,而杜争玄这桌全员起立,大家把桌子围得严严实实,干得热火朝天。
就是不知道在干什么、
……不,好像能知道。
中原中也的目光下移,看到杜争玄手里提着的塑料袋。她拿了很多个,袋子散发着饭菜香气,沉甸甸地下坠,在手指上勒出淡色红痕。
“我去门口等你,”中原中也点头,然后伸手去接她手里的塑料袋,“这些之后还要用到吗?用不到的话我帮你拿。”
“不用啦,谢谢你。”
杜争玄连忙将手背到身后,她空着的右手在短裤口袋里翻了翻,抓出来一大把糖:
“要帮忙的话就替我拿着这些吧……给你了,不用谢!”
她把那些花花绿绿的糖塞到中原中也西裤口袋里,笔直的裤线被压出一道弧,然后不知从哪摸出罐饮料来给他,才说:“行啦,走吧。记得找个阴凉地方站,别晒到了。”
“……你、”
中也还想说什么,杜争玄已经转身又扎进人堆里了。他没办法,只能偷偷把杜争玄提着的塑料袋碰了个遍,让它们轻一点。
然后他在现场看了又看,发现自己确实做不了别的事之后,就带着一口袋糖慢腾腾往外走。
已经到了中午,乡间小路上看不到行人,只有夏日的太阳照耀着庄稼,偶尔反射出一道灼眼的白光。
中原中也找了处阴影,他先把那瓶六个桃核喝了,又取出口袋里那些糖,怀着微妙的心情仔细端详起来。
他其实一直有点不适应。
因为比起从别人那里接受东西、受照顾,中也通常更习惯作为被索取的一方去给予别人。
杜争玄的态度让他觉得别扭又新奇。
这种无征兆的善意常让他措手不及,像筷子尖上沾着的蜜糖,等味蕾反应过来时,那一点甜味早已被吞下去了。
他用戴着手套的指尖拨弄两下糖果,从里面选了个小白兔牌的奶糖剥开吃了。
味道不太好,甜得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