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逍背对着他,抬手揉了揉后颈,闻言,半回头,望着贺寒舟。
贺寒舟紧抿着唇,眼神直直地看着谢云逍,瞧着倒是强势得很,但更像入了无解局的困兽。
谢云逍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如此抗拒成亲的事,但无法否认,贺寒舟此时的神情让他多少软了点心。
到底是自己小时候带着到处捉鸟抓鱼的孩子,又是自己陪着走上太和殿的少年,哄一哄,似乎也没有什么关系。
他在心里啧了一声,自己可真是好脾气。
想了想,谢云逍说:“当然怕了。”
贺寒舟眼亮了起来。
“臣的姻亲如何,全凭陛下做主。”谢云逍说,他觉得自己已经放好了态度,很端正,挑不出一丝一毫的错处,“只是臣四月后便休致,这样早早赐了婚,也是耽误他们,所以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莫要当真批了那些折子。”
但可惜,贺寒舟只刚刚亮了眼神,等他说完,脸色没有半点好转,反而愈发难看。
谢云逍以为是一句话还不够,正准备说第二句时,贺寒舟忽然转身,跨上了岸。
带起的水扑到谢云逍身上,黑发湿透,发顶的圆揪泄了气那般耷拉下去。
谢云逍抹了一把脸,便见贺寒舟抓起了他的狐裘披在身上,一句话不发,也不穿鞋,赤着脚踩在雪里,往屋里走去。
“哎,陛下——”
谢云逍出声喊住他,贺寒舟身形一顿。
“那是臣的衣裳。”谢云逍说,“您穿走了,臣——”
贺寒舟打断他,不想再听他说话,朝里喊:“关宁!”
关宁正在里头跟谢康一起收拾着卧房,猛然听见贺寒舟唤他,扔下手里的活儿连忙跑出去:“哎,陛下,老奴在这儿呢!”
贺寒舟走进屋里,里面生了好几个火盆来烘暖屋子,他偏偏却觉得这边儿比外头温度还低一些,用力拽紧身上的狐裘,手背上的寒筋鼓张,是气极了。
“去,把朕的大氅拿去给世子爷。”贺寒舟吩咐,“伺候他穿上。”
关宁:“……”
“愣着做什么?”贺寒舟皱眉,见他还站着不动,心里便更堵,“朕叫不动你了?”
“奴才这就去,奴才这就去。”关宁急忙说,“但奴才也得先伺候您更衣——”
“谢康!”
这回轮到谢康匆匆放下手里的活从卧室里出来,对贺寒舟作揖:“陛下有何吩咐?”
“你伺候朕穿衣。”贺寒舟说,“关宁公公,现在能劳烦你去给世子爷拿大氅了吗?”
关宁双眼一黑,知道陛下已经气到了极点,不敢再乱说话,跑得也比平时快,翻出大氅双手捧着,便匆匆往温泉池边过去。
贺寒舟没有刻意压着声,谢云逍都听见了,他也是头一回见贺寒舟气成这样。
他自然没有心情继续泡,上峰心情如此糟糕,他若是还这样悠闲,怕是等春休结束,真要被贺寒舟找借口报复。
取过巾帕擦干身上的水,关宁已经到了他边上。
谢云逍说:“公公放下吧,这几步而已,我不冷,待会儿陛下问,就说我穿过了。”
关宁叹气:“您也真是,初一这样好的日子,何必又气陛下。”
谢云逍却不觉得自己气了贺寒舟,古往今来,君臣之间的相处大抵都是如此,为官之人恪守本分,他只是把复朝后贺寒舟会听到的话提前说了而已。
这还只是他一人提,等日后,那些大臣朝上朝下的轮番上阵,在太和殿说了犹觉不够,追去辰阳宫继续说,那贺寒舟岂不是得气得罢朝。
“您穿上吧,别为难咱家了。”关宁说,叹了一口气,“陛下想知道,总归会有法子的。”
“行吧。”谢云逍接了大氅,利落地披在身上,稍稍宽大了一些,但是很暖,“煮一些姜汤,让陛下用一些,天寒地冻的,莫要着凉了。”
“哎,咱家晓得。”
穿好大氅,谢云逍登上靴子往谢康的屋里去,他的卧房要暂时腾给贺寒舟,谢康自然会将他的东西都搬到这里来。
自己放下头发用巾帕擦干水,梳顺,重新拿出一身玄色的厚衫穿着,窄袖束腰,想了想,他又披上了贺寒舟的大氅。
关宁将两人留在池边的吃食都端回了厨房后,又去贺寒舟那边伺候了,谢云逍走到厨房,里面只有关齐留着看着火,上面煮着他刚才吩咐的姜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