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康听了吩咐,径自都开了。
其他三个盒子里的东西也都是珍品,花团纹样的点翠簪,钱币大小的东珠穿玉石翡翠的璎珞,还有一副黄金嵌宝石的臂钏,但和最开始的碧玺点翠桃树盆景比起来,都显得有些小家子气,有些俗意。
贺寒舟不知何时走到了谢云逍身边,微弯下腰去,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则从谢云逍面身前探过去碰了碰那副黄金臂钏,声音落在谢云逍的颊边,说:“后面三样无趣了些。”
温热熏过谢云逍耳侧,似被抿过,蓦的紧绷起来,一直蔓延到肩窝。
谢云逍愣了愣,下意识回过头去,却见贺寒舟好好站在旁边,若不是他身上被靠近的感觉还在,贺寒舟显得就像根本不曾靠近过来碰过那副臂钏。
以及,他似乎才刚刚意识到,贺寒舟长得比他高了。
肩比自己宽厚,人也高过了自己,身上属于曾经的印记在渐渐淡去,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压迫感比温泉那日更加直观。
谢云逍蹙了蹙眉,他不喜欢这种感觉。
不由自主地,明明贺寒舟已经不再靠近,谢云逍却还是向另一边偏了一步。
太靠近了。
他甚至需得微微仰头才能看见贺寒舟的眼。
会折起的后颈让谢云逍无法静心。
掌柜未曾察觉两人之间轻飘飘的暗涌,对着贺寒舟说:“这位大人眼界如此宽,寻常珍宝怕是不好入您的眼了。”
贺寒舟抿了抿唇,因为谢云逍下意识的动作而有一丝失落,掌柜的话倒是恰好让他转开脸去,不让谢云逍瞧见。
他也听出了掌柜话里暗藏的刺。
贺寒舟说:“即用了寻常二字,又何谈得上珍宝,这四样里,也仅那盆景对得起这个称呼。”
声音不重,直言不讳戳破他心里那点不满,轻拿轻放得姿态让掌柜蓦的觉得有些难堪。
他拿出了万宝阁库房里最好的四件东西,只得了这么个评价,如何高兴得了。
掌柜飞快变换过一瞬的脸色没有逃过谢云逍的眼睛,眉头蹙得更深,对贺寒舟说:“您何必用您的眼神来苛求一间市井里头的珍宝铺子,若当真这四样都入了您的眼,只怕您夜里也睡不好。”
他的话让掌柜愣怔,心里骤然起了警惕,谢云逍已经是户部尚书,又是靖南王世子,一般人在他面前可担不起一声尊称。
掌柜愣愣看着负手而立的另一人,他是什么身份自然不用分说。
“陛下息怒!”掌柜连忙跪下磕头谢罪,“草民、草民只是、只是一时觉得难过,这都是草民辛苦寻来的物件,自然心疼得很,事以、事以才——”
“罢了,起来。”贺寒舟说,闭了闭眼转过身去,并不想受这一拜,“谢大人说的没有错,朕还想夜里睡得好一些。”
掌柜抬起头看了一眼背对而立的贺寒舟,又看了一眼谢云逍,见谢云逍点了头,才大着胆子站了起来。
谢云逍说:“替我将那盆景仔细包起来,收拾好些,别磕了碰了,那个漆盒也一起,我付你两样物件的钱。”
说完,他又看向谢康:“康哥儿跟掌柜的一起去。”
眼睛飞快眨着,谢康会意,连忙领着掌柜的去收拾其他盒子,说:“还请关宁公公也来搭把手。”
关宁看向贺寒舟,见他不曾点头颔首也不说话,便明了他是默认,手脚麻利地帮着谢康一起,将长桌收拾得一干二净,离开了茶室。
贺寒舟说:“那盆景送给贺汀,有些太重。”
只是满月宴,求的自然都是吉祥的寓意,保佑小孩子平安无恙长大便是最好的。
谢云逍却不觉得,问:“年前碰到驸马时还说未曾取名,这才几天,便已经定下了么。”
贺寒舟说:“周太妃定的,皇姐这几日都带着幺女和贺峋在宫里陪她老人家,初五去浣溪散了步,觉得小孩儿眼睛和溪水一样透,便取了这个名字。”
“那说明太妃喜欢贺汀。”谢云逍点了点头,说,“即是如此,这株桃树哪里会太重?臣甚至以为尚且不够,轻了些。”
贺寒舟没料到他会这样绕过来,一时失笑,弯了唇角和眉眼,驱散了方才身上的风雪。
他没有回转身,谢云逍自然看不见他的神色已经柔软下来,继续说道:“方才臣仔细瞧了,那些碧玺桃是可以摘下来的,之前听公主说,贺峋这么大的时候手里就喜欢拽着些东西,一捏捏好半晌,贺汀再长几个月,倒是合适她捏着玩。”
贺寒舟脸上笑意渐深,甚至轻轻摇了摇头,觉得这天底下,怕也只有谢云逍能说得出这样的话。
哪怕是小时候在允安宫时,贺寒舟也没见过贺知雨随意把玩过周太妃的什么首饰摆件,御赐的那些也就罢了,便是她该得的那些份例,贺知雨碰的时候都是被嬷嬷在旁边看着的,就是害怕她不小心弄坏了那些宝贝。
更莫说让婴孩儿随意玩耍那些碧玺桃。
贺寒舟转身坐了下来,手撑在扶手上支着下颌,看着谢云逍,说:“对了,后日去赴宴,可别怪朕没有提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