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过去,视线落在了贺寒舟手上的披风上。
是一件正红的披风,下摆滚边的地方绣着一串小团的兔子,灵动乖巧。
贺寒舟披在谢云逍肩上,双臂环过他的肩落到他的胸前,替他系好绳扣,在他耳边说:“谢哥哥,生辰喜乐。”
谢云逍似乎从未回神,醉意被这番场景挥退了几分,说:“……你如何知道,我——”
“我当然知道。”
贺寒舟说,又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赫然是那日贺知雨在公主府里扔进他怀里的那只。
他从里头拿出一枚白玉扳指,夜晚不如白日里看得分明,却也能从温润色泽里看出这枚扳指的不菲。
他牵过谢云逍的手,替他套上,说:“我不知道送你什么好,便准备了很多,灯是,披风是,扳指也是——”
说着,贺寒舟顿了顿,看着谢云逍的眼睛,又道:“扳指你千万收好,戴着它,我什么都愿意答应你。”
军营专为伤兵做的稍微有些油水荤腥的好饭,就这么连盆一起摔在满是泥土的地上,连同那颗谢云逍一直没舍得吃的鸡蛋——光滑的蛋白摔裂开,在地上滚了一圈,沾满尘土。
谢云逍目光紧紧盯着那颗滚动的鸡蛋,直到它停下,视线也跟着停下,五指渐渐捏紧。
“嗤,一个穷酸小兵也敢跟我抢,没把我之前的话放在耳中是吧?”蒋百夫长仍在嘲讽,转头对徐洪、牛峰二人道,“你们两个,把他给我带走,此人目无军纪,无视长官,我要亲自教教他军中规——”
话未说完,忽觉身旁谢云逍站起,蒋百夫长转回头:“怎么——”
音还未落,一记狠厉拳风直袭面门。谢云逍周身气势冷厉,出手迅如闪电。
“百夫长小心!”身后徐洪二人忙喊。
蒋百夫长也不是废物,忙侧身闪避,但拳风来得更快,他只闪到一半,就被一拳砸在脸上,登时剧痛袭来,嘴角破裂。
蒋百夫长痛得“啊”一声,神情怒极,刚要还手,却又被一拳砸来,比方才力道更重。他甚至不及反应,就被这拳撂倒,疼得眼冒金星。
谢云逍神色冷厉,骤然俯身,眼中带着森冷寒意,目光骇人。他一把抓住对方头发,手似铁爪,将头一把扯起,接着又猛地贯下,重重砸在地面。
“咚!”“……是我不争气,辜负了谢哥哥。”贺寒舟,半合着眼,视线落在旁的虚无的地方,“或许我当真当不得皇帝。”
“休要胡说。”谢云逍说,“陛下做得很好。”
“可是,谢哥哥。”贺寒舟说,声音蓦的大了一些,但旋即就像发现了自己的失态,又弱了下来,“……我只要想到自己要坐在那里,一句话、一个点头、一个抬手,就能决定天下百姓的疾苦,就觉得惶恐不安,浑身发凉,几乎要晕过去,那张椅子会吃了我的,我不敢坐。”
谢云逍只觉得荒谬,古往今来,天下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争得头破血流,兄弟阋墙、父子反目,都只是为了那至高无上的权。
但偏偏贺寒舟说不敢。
谢云逍眯了眯眼,仔细端详着他的神情,可根本从里头找不到一丝说谎的痕迹。
甚至,他的目光和他被册封为太子那日一样,畏惧着、惶恐不安,谢云逍不得不承认,大半年了,贺寒舟根本一点长进都没有。
谢云逍叹了气,说:“但你是陛下,又有林先生在,还有别的大人,他们会辅佐你治理好这个天下。”
“……那谢哥哥不能陪我么?”贺寒舟直直地望着他,“我想你也在,我会更安心。”
“不能,陛下。”谢云逍说,目光柔和,却说着对贺寒舟来说,如坠冰窖的话,“您仁慈,大赦天下,臣是要回家的。”
霎时,蒋百夫长眼前一黑,脑后的血很快浸湿头发。他本能抬脚去踹,刚好踹到谢云逍腿伤。
谢云逍闷哼一声踉跄,被蒋百夫长寻到契机翻身,两人很快扭打在一起,你一拳我一脚,招招狠厉,竟都是冲着要命去的。
眨眼间,两人已连过十几招,后面的徐洪、牛峰这才反应过来,忙拔刀上前欲帮。
“干什么?你们干什么?”张河见状忙喊,“他们打架,你们拔刀,怎么,欺负人啊?”
谢云逍余光也看见二人动作,立刻右腿一绞,将蒋百夫长带到,出手迅速扼咽喉。但蒋百夫长也连带将他拽下,双指如勾,直取眼睛。
谢云逍丝毫不避,目如寒星。
他喘着粗气,无视将要上前的徐、牛二人,直直盯着蒋百夫长,语带鄙视,说出那句贺寒舟之前说过的话:“怎么,你就这点能耐,只敢仗着人多的时候出手?”
蒋百夫长闻言怒极,面色红涨,手也停住。
谢云逍又继续:“你要真有本事,不妨等到大比时,我们到校场上较量,看到底谁厉害,谁……更有资格娶沈姑娘!”
他喘着气,神情俊冷,额上的血流下遮住眼睛,目光却如燃烧火炬,一字一句说出那句心中真正想说的话。
张虎这时也匆匆赶到,见蒋百夫长手下两人都已拔刀,谢云逍虽略占优势,但弯刀仍在腰间,恐不及拔出,忙道:“营中禁止械斗,你们这是要公然违抗陈将军的命令?”
蒋百夫长死死咬牙,目眦欲裂,怒瞪上方的谢云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