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瞬间僵住,望着贺寒舟,然后就像那把刀一样,被推着,缓缓躺下。
躺下时,他的视线仍一瞬不动地锁在贺寒舟脸上。
指尖很快收回,皮肤上的凉意也转瞬消失。他喉结似乎动了一下,目光依旧定定望着贺寒舟。
贺寒舟感觉很奇怪,但无意多想,很快拿出针线,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胡郎中见状,终于松一口气。
周围空气也像忽然从凝滞中恢复,伤兵们的嘈杂声音又隐隐传来。
甚至有几个好奇的伤兵忍不住靠近几步,昨天那个断腿伤兵也拄着拐过来,神情震惊又惊讶:“还真救活了?奇了呀!”
“多亏沈姑娘,沈姑娘真是神医。”旁边另一人道。
“这家伙运气可真好,跟张河那小子一样。”
“欸,你可要好好感谢沈姑娘,要不是她,你这条命只怕已经没了。”
间或传来的声音并没影响贺寒舟缝合,似乎也没影响到躺着的人,他能感觉到对方的视线一直落在他脸侧。
处理伤口时很疼,针线穿梭皮肉,这人竟也不吭一声,甚至视线都没动一下,一直在看他。
换做是张河,恐怕早疼得喊“娘”了。
贺寒舟一边落针,一边竟还能分出心思,想这些乱七八糟的。
终于缝好最后一针,他剪断细线,忍不住抬头,问仍在看自己的人:“你在看什么?”
视线猝不及防相撞,他舟丽的眼眸闯进对方眼中。
对方似乎怔了一下,接着竟忽然偏开头,不再看了。但过一会儿,又转回来。
贺寒舟:“……”
很奇怪的一个人,他心想。张虎浑身一震,猛然转头望向声音传来方向,通红眼中满是不敢相信。
营帐内也瞬间一静,连张河的痛苦声似乎都变低许多。
众人纷纷看向声音来源——
人群后方,贺寒舟手端箩筐,穿着粗布旧冬衣,手肘衣摆处都打着补丁,眉目间却有种山间清雪的出尘舟丽,目光沉静。
众人很快认出他是常来给伤兵换药的流放罪眷,见开口的竟是个年纪不大的“女郎”,不由都心生失望。
这小女郎恐是信口开河,毕竟连战场都没上过,恐怕根本不晓得张河的伤有多严重。
“咦,是你?”胡郎中倒是语气惊讶。
他认得眼前这“小女郎”,对方这几日来照看伤兵时,常去他那抓药,但每次都不需他开方子,自己把需要哪几味药、各几钱一一说清楚。
从抓的药来看,明显是治风寒的方子,不过其中有几味药的用量却跟胡郎中熟知的不一样。他当时担心对方用错药,还特意提醒一句。不过“小女郎”只朝他笑笑,并未多语,第二天来了,还像之前那样抓药。
人么,反正是没吃死。
胡郎中心生好奇,恰巧前日自己偶染小风寒,便用这方子试了一试,谁知效果竟出奇地好。第二天他就忍不住向对方打听方子来处,得知药方竟是“小女郎”自己给自己开的。
“我祖父姓沈,曾是宫中太医,我自幼体弱,跟他学过一些医术,算略通皮毛。”贺寒舟当时抿唇轻笑,这么对胡郎中说。
像一路跟着人的狼犬,被发现后连忙藏起来,但过一会儿,又忍不住出来继续跟。
但这似乎跟他没什么关系。
贺寒舟收好工具,起身时忽感到腹中一阵饥饿,才发觉时间已经过去很久。
军中只供两顿饭,现在还没到吃第二顿的时候。好在他用朝食时,偷偷藏了半块粗饼,药房有热水,去那边用水泡着吃就行。
于是匆匆跟这人说几句伤口要注意什么,也不管对方听没听进去,就又跟胡郎中说自己有点事,要先离开一阵。
胡郎中摆手,道:“没事,你去忙吧,我再看看其他伤兵。”
看有没有哪个幸运的,能被他抓来缝两针,练习练习。
几个伤兵们丝毫不知“危险”将至,贺寒舟一走,他们就围上前,有看热闹的,也有好奇问话的——
“兄弟,你这回可真是大难不死啊!一千多人,就你一个活着被抬回来,本来都快不行了,又遇到沈姑娘,被她救了,真是祖上烧高香了啊。”
“对了,还没问你叫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