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云逍是教他算术的先生,虽然只是稍稍空闲的时候才来给他上课,但贺峋还是最喜欢他。
谢云逍弯腰揉了揉他的头,说:“谢谢峋儿,先生好全了。”
说完,谢云逍直起身,贺寒舟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臣给陛下请安。”谢云逍向他行礼,“今日要来叨扰您和安宁公主一家团年了。”
贺寒舟不愿意他说这些,可除了这些,两人之间很难再有别的话可以言语,便点了点头,让他平身。
时辰还早,贺寒舟让关宁在辰阳宫的中堂里摆了茶水点心,贺知雨没有出来迎谢云逍,在那里的桌边吃着贺峋给剥的瓜子。
见到谢云逍来,眉眼挑了挑,打趣说:“谢大人今天穿得这么隆重,是要去见哪家小姑娘?”
她是故意的,说完还看了一眼贺寒舟的脸色,果然见到他脸上闪过一瞬不易察觉的紧张。
贺寒舟自是也知道谢云逍穿得隆重,上一次是为了在万宝阁镇场子,那今天呢。
他尚且不会自作多情去推测谢云逍是为了来见自己才如此,但更明白谢云逍更不会为了去见其他人而如此。
抛开皇帝的身份,他在谢云逍的心里,并不比旁人重,却又幸好是皇帝的身份,他在谢云逍那儿,总能占个特殊。
贺寒舟脸上的不自然很短暂,片刻后便又自若了起来,若非贺知雨早早等着,怕当真要错过。
算上谢康,他们四人算是竹马寒梅,贺知雨年岁最长,比谢云逍大两岁,再来便是谢康,贺寒舟排在了最后头。
掐头去尾,二二又二二,倒是差得正正好。
故而,谢云逍并不会将贺知雨的打趣放在心里,即便如今他和贺寒舟比过去生分,但和贺知雨又是另一回事。
“公主莫要这般说。”谢云逍笑了笑,辰阳宫各处的屋子都点着地龙,他甫一进来便将狐裘脱了,随手一递,被人接了过去,“哪家姑娘舍得自己跟了我。”
谢云逍只是随手递过去的狐裘,觉得当是康哥儿接了,见到贺知雨愣怔的表情,才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发现谢康没有进殿,狐裘被贺寒舟搭在了手腕上。
“陛下——”
贺寒舟将狐裘盖给了贺峋,七岁少年的个头只勉强到了他的大腿处,小小一只,被他这番笼下去,几乎要将贺峋藏住了:“乖峋儿,拿去,替你先生放起来。”
贺峋将自己的头从狐裘里扒拉出来,乖乖巧巧说了好,噔噔噔跑去置衣的那边。
这会儿,贺寒舟才转过脸看向谢云逍,问:“谢爱卿可是有事要说?”
谢云逍:“……臣无事。”
“那便坐吧。”贺寒舟说,“今天请爱卿来是进宫里做客,不必拘束那些繁礼,自在些便可。”
谢云逍点了点头,应了好,桌子本就没有摆大的出来,恰好够三人的,贺知雨挑了上首位置的左边,谢云逍自然也就落在右侧。
贺寒舟垂下眼,手背在身后,指腹交错捻了捻,似乎在延长方才在狐裘里碰到的带着梅香的体温。
贺峋这会儿放好了谢云逍的衣裳,又跑了回来,他人不大,占不了多少空间,位置便安在了谢云逍和贺知雨之间。
他拍拍贺知雨的手臂,说:“娘,周嬷嬷呢,我想给先生看我的课业。”
贺知雨点了点他的额心,颇有些无语,说:“你皇舅舅请你进宫里来玩,怎么还惦记着那些东西。”
贺峋瘪了瘪嘴,说:“先生恰好在嘛,春休前布置的课业里头有几处峋儿看不懂,今天又是春休最后一天,今天不看,明日就要被先生打板子了。”
说完,贺知雨的视线落在了谢云逍身上。
谢云逍正端起茶杯,贺知雨冷冷地视线扫过来,差些洒了茶,贺寒舟抬手虚虚扶了扶他。
谢云逍不曾察觉他的动作,这会儿满心都是冤枉,说:“公主,峋儿说的先生可不是臣。”
贺峋口中先生来先生去,没有哪一个是他。
从仕的那些个考试,不考算术不说,寻常人家给孩子念书也不会学这些,偏贺知雨是个例外,她不想贺峋做个只知读书的死脑筋,怕贺峋学弯酸了,便去请了谢云逍来教他算账。
一开始找来,确实说的是算账,说沾些红尘世俗气,更有人样。
且信誓旦旦,和谢云逍论了几句,世上最沾红尘俗气的,不外呼银钱与情爱。
贺峋还小,情爱尚早,那便好好摸摸银钱。
但谢云逍哪能真听,要教便需得认真一些,更何况,贺知雨特别实诚地抬了两箱金子来,不说旁的,就算只看在金子的份上,他也得拿出诚意。
启蒙是谢云逍自己编的册子,觉得贺峋学得差不多后,便开始教他《九章算术》[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