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损人害己的方式其实挽救不回温隅安自我世界的崩塌,可对于无药可救的人来说,饮鸩止渴也要比坐以待毙强上无数倍。
温隅安擦去嘴角溢出的血,又穿回平日里的伪装,转身走向余宸的病房。
时茧被带回到思过楼,牧野早已等候多时,一见到他便是劈头盖脸的臭骂:“你是不是疯了,一个E级跑去要A+的命。你知不知道余宸的AS是最具有攻击性的自然元素类?他随便一出手,到时候没命的就是你!”
吼完才看见时茧满手的伤口,震惊之余,竟还有一丝丝不易察觉的心疼,恨铁不成钢道:“让你在禁闭室面壁思过,你倒好,不知道上哪儿弄来一把匕首,聪明是吧,学得很快是吧,那你怎么没把余宸一刀捅死?!”
时茧的回答让牧野快气炸了:“我下次一定会杀了他。”
“你他妈……祖宗,你真是我祖宗,我跪下来叫你妈,别跟那太子爷较劲了成不,他是嘴上没个把门的老爱犯贱,但你哪一次不把他弄进医院住个十天半个月,算下来你也没吃亏啊,就非得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吗?!”牧野疯狂地抓着自己头发,真差点就给时茧跪下了。
时茧却不为所动,蓝眸里闪烁着某种无机质的流光:“不够。你给我跪下没有用,除非你把他叫过来,让他当着陆空指所有人的面向我下跪,那我就放过他。否则无论进多少次禁闭室,我都不会放弃我的决定。”
牧野见时茧软硬不吃,也急眼了,咬牙切齿道:“余宸要真出点事儿我在第一军校的日子就算到头了,你要真出点事儿我这条命也差不多就交代了,你们就没一个省油的灯!摊上你俩算我倒霉,从今天起我就守在思过楼,你有本事就当着我的面去弄死他!”
时茧点点头,淡声道:“好。”
“好什么好!你别以为顾识云做得天衣无缝,谁都知道是他帮了你!你是不是以为禁闭室这么好待?那我得先给你打个预防针,顾识云被调走出任务,这次可没人给你开后门!”
时茧第一反应就是顾识云被自己连累了,他有点内疚,但已经做下的决定不会轻易更改,在心里向对方默默道过歉,以一种前所未有坚定的决心走向禁闭室。
纪察部的人礼貌地对牧野说:“教官,请您让一下,不要妨碍我们正常公务。”
牧野没好气地冲他们翻了个白眼,大马金刀往旁边一坐,翘起二郎腿,还真一副要跟时茧死磕到底的架势。
但他其实没把时茧的话当真,只觉得这就是个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大小姐随便放放狠话。教导主任得知此事后已经放话要关他半个月,牧野以前也待过禁闭室,这种无光无声的狭窄空间放在刑讯课上都是他们最不愿意接受的脱敏训练,在里面待的每一秒都仿佛度日如年,哪怕最硬骨头的也很难挺得住这种能把人逼疯的折磨,何况一个没怎么吃过苦的娇气小少爷。
所以牧野想得挺开的,哪怕时茧现在气性再大,半个月关下来,出来后也该老实了吧——
说不准根本撑不到期限,就会哭着要教官帮他去说情,更不可能惦记什么要找余宸报仇的话了。
抱着这种想法,虽然牧野真做好了在思过楼守上半个月的准备,除了教学之外的时间连吃住都在这里,但实际上他也没真太当回事儿。
以至于他守株待兔半月,临门一脚打了个盹儿,把兔子给放跑了。
第32章第32章蜕变①
时茧的状态很不对劲。
放他出来的纪察部成员还在和同伴感叹从来没人能在禁闭室待半个月,建校以来的最高记录也就是那位牧野教官把同期贵族同学当众打伤后关了十天,但这可是个A+级的Alpha,抗刑讯耐性在同届军校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跟这个看起来就弱不禁风的E级可不一样。
——而且他们最好奇的恰恰就是一个E级究竟是怎么进第一军校的,还敢一直和第一军区的太子爷作对,这背景未免也太强大了吧,多半就是个娇生惯养吃不了苦的娇少爷。
以至于在亲眼看见禁闭室里的少年时,两个人都沉默了。
第一军校的禁闭室是纯粹为了惩戒犯错学生而存在的地方,比联邦最严苛的监狱还要残忍——
不到十平米的狭窄正方形格子间,四周都是铜墙铁壁不见天日,唯一能供休息的只有张以Alpha的体格只能坐下无法平躺的铁凳,日常的基本生理需求仅能在整层楼的公共卫浴间解决,一日三餐也不过是勉强能入口的营养剂。
除了坐着发呆或躺下睡觉之外,再没有其他任何的娱乐活动,甚至连一块计时用的钟表都没有。
这种环境下最折磨人的并非恶劣的生存条件,而是那种失去感知的恐慌,时间被拉长得趋近于无限慢,每一分、每一秒,对于受惩戒者而言,都无疑是种漫长而无望的煎熬。
而这是刚进去前一两天,还能保持理智的情况下做出的判断;越往后,在失去基本的参照后,人会在无边无际的黑暗里丢失时间概念,像被流放到无垠的宇宙中,无法接收和发送任何讯息。
上一次时茧被判禁闭室一个星期,但那一个星期里有顾识云一直陪着他,严格意义上来说,并不能算是他独立完成了惩罚。而这次顾识云被学校故意调开,没有人能帮时茧,他只能在无声无息的黑暗中,孤立无援地熬过这绝望的半个月。
刚进来的前三天,除了最必要的休息时间,时茧一直在练习匕首,因失去视野而频频误伤的双手传来的疼痛反而能够提醒他自己,你还好端端地活着,在呼吸,在仇恨。
他把每天仅有的外出洗漱的机会视若珍宝,每出去一次,就用匕首在地板上划出一横,依靠这种最笨拙最原始但也最管用的方式,记录下自己在这里面究竟待了多少天。
但很快,即使依旧在做这件事,时茧对时间的认知也已经变得很混乱了,他分不清自己出去的那段时间里外面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不知道什么时候该休息、自己又休息了多久。
有时候时茧以为自己练习了很久躺下休息,但其实距离他刚醒来不过半个小时;有时候他以为自己已经休息了很久,但其实他已经连着一天一夜没有合过眼。
这种感知失衡的密闭空间会彻底摧毁人体自带的生物钟,精神和身体双重的困顿让时茧的情绪越来越崩溃。
他有时候缩在长凳的角落里抓着顾识云留下的外套默默哭泣,有时候握着匕首双目血红地在混凝土地面刻字,好几次在练习中误伤自己时,眼神里闪烁着某种疯狂的光芒,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自残的念头。
偶尔也会有平静的时刻。
时茧就会躺下来,把又长长很多没有打理的长发披散,看它们像瀑布一样从凳子的高度垂落到地面,在铁门那块巴掌大的微弱光源的斜射下,流淌出月光一样莹蓝的光芒。
他就这样静静地看着。
那些逆流的荧光,把他带回小时候被父亲抱在怀里轻轻梳头的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