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仅去过,还在里面停留了过长时间。那次设备坏了,没有人帮我断联,只能铤而走险,下到了第三层。我当时几乎用了半条命才出去。”
“你知道世界上最难闻的味道是什么吗?是没有任何味道。同理,世界上最难听的声音是什么?是一片死寂。就像回到了这个世界最初的样子,什么都没有。没有尽头的房间,没有人的身影,一切都是那么抽象和模糊。”
“时间久了,你就会怀疑自己的存在。我始终记得这种让人想吐的味道,这种绝望的安静,我甚至愿意多听几声灯泡接触不良的声音,或者死在一股酒精味的毛毯里。”
魏玛扯扯嘴角,举起手指向上:“这种情况,一般还伴随着失联。在第三层中,即使是最专业的执行员,都听不见中转站的声音。和泉现在也被屏蔽了。”
确实没有听见和泉的声音。
“问题是我们绝对不应该出现在‘婴儿房’!”魏玛说。
“再怎么说,都不会有专业人员错把位置定到第三层来的。他们有专业设备,接入和断开都不用靠人,应该更专业,怎么会用到第三层这种下下策?”
“所以你最后选择睡觉?”安德问。
魏玛嘴唇发白,精神看上去很不好:“对,实不相瞒,我做好了等死的准备。”
“就非要找死?”
安德确实一直没有听见和泉说话。这里只有断断续续的荧光灯噪音,听久了耳朵发麻。
魏玛怔住了,她突然直起身体,捂住了脑袋。
她的情绪起伏太大了,一会儿处在焦虑与急迫中,一会儿又处在绝望和痛苦中。如果说这些感情就像海浪,她的理智已经被淹没了大半。
为什么会这样呢?魏玛有些诧异。
如果说她的PI值一直处在健康的区间,那么一定有一瞬间是爆发性偏移的。
魏玛不是生性那么莽的人,一直都明白留得青山在的道理,从不争冒进的的蝇头小利。
她有些愣愣地回忆起进来之前,本来一直在小心地等安德回来,突然就盯着破旧的仪器鬼迷心窍了,看见插孔处旋转着一个小小的、诡异的黑洞。
她仿佛看见自己在某个傍晚迷失街头,抱着娃娃。
那天,四周飘着红色雾海,什么也看不清楚,雨滴打在街上大大小小的车窗上。楼宇间飞过了成群结队的鸟。
就是这样一轮黑色的月亮隐在高楼大厦后面,爬上天空而后渐渐分裂,重叠成三个。它们在流血,血向四面八方流散。
魏玛想要钻进来,回到那天。她受到了这个空间的引诱。
“你先站起来。”安德说。
“我没在跟你撒娇。我花了很多钱才治好这段记忆。现在虽然忘记了,但身体还有很强的应激反应,”魏玛把手放在自己腿上,“我现在特别恶心,腿也麻了。”
话是这么说,但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尝试站立了。
安德一边往前走,想到魏玛所说的“治好”,应该就是黑诊所采取了类似手段,进入意识表层进行删除。
怪不得表层要叫“医院”。
这个世界里的人真的很依赖在所谓的“意识”上动手脚。精神上的不适就像算法出错,花钱删掉就好。
即使用不起正版的,也会想办法用盗版。这就是他们的生存逻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