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五文学

第五章（第2页）

“寻常我们嫌彩照麻烦，等美国冲印要两个月，黑白照在半岛拍完，饮完下午茶就能取片。”

她指尖落在那张彩色照片上，声音突然放轻：“但你周岁这天，青梧执意要拍彩照。全香江只有半岛的英国摄影师能拍这种柯达彩照，她提前三个月就订了日子。你看她抱你的姿势，阿漪，她真的很爱你……”

只见照片里的女人生了一双极漂亮的桃花眼，眼尾微挑，瞳仁清亮。即便此刻低眉浅笑，温柔凝视着怀中的婴儿，也掩不住眼角眉梢那股与生俱来的矜贵气度。

她的美是带着锋芒的，即便此时刻意敛下锐气，依旧在眼波流转间不经意地流露，光华灼灼不容忽视。

虽然历经二十年，叶青梧那袭翡翠绿旗袍的色泽依然鲜亮，怀中婴儿胸前的长命锁金光灿灿。楚明漪凝视着照片，恍惚间竟像是望见了镜中的自己。

难怪说她和叶青梧很像，是真的很像。

“你可能不知道，你妈咪临走前最放不下的就是你，特意嘱咐我一定要找到你。”江令仪眼眶又忍不住有些红，声音哽咽，“现在总算能给她一个交代了……只是真的很抱歉，阿漪啊，我们竟然到现在才找到你，让你一个人长到这么大，你都已经21岁了……”

“令姨别这么说，你们能把我找回来，我已经很感激了。毕竟当时我都流落到内地了，要找起来肯定不容易……”

楚明漪连忙安慰她，想到什么突然一顿，转而试探问道：“说起来，我到现在都不太明白，当初为什么会发生那样的事？令姨知道我被绑架的原因吗？”

江令仪一怔，反应过来后，眼中顿时闪过诧异与怒意：“什么？楚家到现在都没跟你交代清楚？那他们接你回来这段时间究竟都在做什么？！”

——当然是忙着冷落她咯。

楚明漪微微垂眸，纤长睫毛颤动了下，装模作样地道：“他们，可能也有自己的考量吧？毕竟我刚回来时连粤语都听不懂，跟他们交流都很困难，只让我先适应家里。而且林姨还说……”

她顿了顿，故意模仿着继母温柔关心的声调：“‘阿漪啊，林姨知道你受苦了。但楚家在香江好歹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你刚返来总要学些基本礼仪。若是被那些八卦周刊拍到失礼的相，整个上流社会都要看笑话的……唉，林姨也是为你好啊’。”

“所以这段时间我都不敢出门，一直在努力学习粤语和礼仪……”

楚明漪完全就是在光明正大地上眼药，但她的语气实在太惟妙惟肖了，让江令仪几乎能想到那张假模假样到令人憎恶的脸。

于是只见她脸色骤然沉了下来，一字一顿地道：“林、美、珍……她也配？当年不过是个学人精，如今倒摆起谱来了，还真是把自己当回事。”

声音虽轻，却极近轻蔑。

原本温柔可亲的贵妇人，此刻竟通身都是久居豪门的威仪。

……学人精？

楚明漪若有所思的目光落在照片里叶青梧的那身翡翠旗袍上，说起来，林美珍平时确实很喜欢穿绿色……会跟这有关系吗？

江令仪还在生气：“楚耀声那个死佬！你可是他同青梧正经婚生的千金，好不容易寻回来，不亲自教导也罢，竟将你丢给那个林美珍——也是，毕竟青梧才走没多久，他就已经急着给那对母子名分了，真是好一对情深鸳鸯！”

“我当初就不该将你交给楚家，他们哪里照顾得好你！真是鬼迷心窍才会信了楚家那些漂亮话，什么血脉亲情，什么会悉心照料你……”她竭力压制着情绪，却依旧掩盖不住凛冽的怒意，“当时要是把你留在家里，怎么会让你受那么多苦！”

楚明漪轻轻握住江令仪颤抖的双手，温声安抚许久，才让她的情绪渐渐平复。

而霍昭宁原本还乖乖趴在妈妈腿上看照片，不知想到什么，突然悄悄凑近她：“阿嫂我跟你说，你肯定是被骗啦。因为那个林姨说话，简直和我们马术兴趣班的Alex一模一样！”

“Darling宁~”她清了清嗓子，故意拖长声调，“你连Pony都骑不稳，下周马会开放日还是别来丢人啦~我们组可是要拿最佳仪态奖的耶！而且你这匹小马驹也太普通了吧？连血统证书都没有，到时候被其他人拍到，整个赛马会都要笑话你们霍家啦~”

“可我的小白马多漂亮啊！她的睫毛那么长，跑起来的时候，鬃毛就像……就像天上的云朵一样漂亮！我真的好喜欢她的，然后，大哥知道后就跟我说——”

霍昭宁突然切换成低沉的语气，活像个小大人：“‘霍家人相马只看眼缘。真要论血统，爷爷当年在赛马会一掷千金时，Alex爷爷还在数铜板呢’，‘那些拼命强调血统的人，就像给白瓷描金边，生怕别人看不出是赝品。他越打压你，就越说明怕你。毕竟真正的骑手，会让马儿忘记站在什么跑道上。’”

“所以——”

她昂着脑袋得意地轻哼一声：“后来我的小白马真的在开放日拿了银色奖杯，Alex都气得直接哭出来啦，活该！”

这是真正在爱里长大的孩子啊。

楚明漪看着她，忍不住眉眼弯弯地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吗？那阿宁好厉害哦，我就应该像你学习。”

“那也没有啦……其实我最开始也没想通，还偷偷委屈了好久，是大哥跟我说了之后才明白的。”

霍昭宁扭捏地晃了晃身体，给自家大哥拉完好感后，又连忙表白：“不过我知道，真正的家人是绝对不会嫌弃你的！就像我，就算阿嫂听不懂粤语，我也会慢慢教你，我们可以用手比划，画图，总有办法说上话的啊。所以——那个人肯定是在害怕，才要故意打压你的啦，阿嫂你可千万不要上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