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书院正门,左转沿东侧回廊行二十余步,穿过刻有《论语》的月洞门,再前行片刻,闻得到柴火香的屋子即是燧火台。
燧火台门檐下悬着一串红辣椒,门前有棵歪脖枣树,枣树的枝桠探过窗棂,果实正处于由青转红的阶段,向阳面的部分已现赭红斑纹。
姜远黛伏在季玉琢背上经过时,指尖掠过树干枝叶,摘下几颗成熟的枣子,心想书院里种的应该不会打农药吧,随手擦一擦表面后便送入口中。
枣子上宽下窄,成熟后呈紫红色。咬破薄如蝉翼的紫红果皮,莹白果肉迸出清冽汁水,初尝是像被山泉浸润过般的清润脆甜,细品后萦绕这一股独特的微酸。
越品越好吃,姜远黛迫不及待地塞了几个到季玉琢嘴里,季玉琢通通照单全收。枣核在齿间清脆作响,他嚼着酸甜的枣子,眼底漾开不易察觉的笑意。
姜远黛推开厨房充满年代感的木门,铜环在斑驳漆面上当啷作响。门后却是纤尘不染的天地,消毒水的气息裹着阳光味道——显然是节目组提前打扫过。
与照片里的古朴简单不同,燧火台早已脱胎换骨。现在的燧火台其实一应俱全,像是一个装在古典木枢内的智能手机。
甚至还通了电,嵌入式电磁炉与厨师机端放在青石台面,双开门冰箱里充满堆叠得错落有致的食材。
随手一翻,姜远黛还从被保鲜膜包裹好的生菜后面找到一盒奶酪,还是新鲜日期的,一看就是临时买来放进去的。
当然,这些都不是重点,毕竟这里除去一个特殊的面包窑,其他都与普通厨房无甚差别。
姜远黛最感兴趣的面包窑在燧火台最里部的角落里,外壁的青石砖上满是岁月的痕迹,粗粝砖缝间沉积着经年累月的柴灰。
它不算大,看上去甚至有些平平无奇,可就是这外表平平无奇到容易被忽略的石窑,承载了姜远黛最深的记忆。
可当指尖抚过外壁,那些被火苗染成蜜色的面包,那些在柴火噼啪声里释放的黄油的气息,突然就裹挟着岁月融化在掌心。
对于古法窑烤面包,姜远黛的外婆有着独特的见解。
外婆总爱用柳木铲敲着窑壁说:"火候要等,就像等麦子抽穗。"白烟缭绕的面包窑前,姜远黛的童年被揉进了一个个含水量不同的面团里。
仿佛又回到少年时在乡下和外婆度过的一个个无忧无虑的假期生活,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研究各种甜品的配方,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面团发酵过头。
当然,随着季玉琢搬到姜远黛家对门后,她自13岁后每年的假期都多了个季玉琢。
姜远黛的外婆是一名烘焙师,年轻时是S市一所高级烘焙学院的教师,退休后回到乡下老家开了一家甜品店,继续从事自己热爱的职业。
甜品店名叫“幸福蛋糕坊”,十分中规中矩甚至于乏善可陈的名字,只看姜远黛老家的小镇上就能找出三个同名的。
有一次她和外婆出门采购,沿路遇上两家同名蛋糕坊,还是个孩子的姜远黛小脸皱成包子状。
"您可是给市长夫人烤过婚礼蛋糕的人!"八岁的小姑娘踏着水晶小凉鞋,羊角辫都快气成了弹簧,惊飞了屋檐下啄食面包屑的麻雀。
"幸福蛋糕坊"的招牌着实平庸,于是半是气愤半是疑惑地问外婆为什么不给蛋糕坊取个别具一格的名字。
外婆听过后轻轻地笑着,眼角的皱纹散发着温柔而平和的气息,只是用手抚摸着出门前给姜远黛新编的麻花辫:“因为外婆觉得有你和你妈妈陪着实在太幸福了,想让所有人都感受到我的幸福。”
那时的姜远黛听得一知半解,但也被外婆温柔的语气安抚到,粉嫩白净的小脸洋溢起喜悦,一头扎进外婆怀里和外婆玩闹。
两人相依着采购的路程停止于姜远黛的24岁,也是季玉琢出国的第二年,当时姜远黛沉寂了许久,白天的压抑夜晚便会显露出来,连续三个月经常半夜惊醒,控制不住地流泪。
两年过去,姜远黛已渐渐从外婆去世的阴霾中走出,至少不会再陷入梦魇中流泪。
白皙的指尖轻抚着面包窑外壁,指腹染上一层浅灰,看来节目组派人打扫时把这小小的面包窑遗漏了。
这时季玉琢突然上前一步,像是早已准备好般手里拿着个笤帚,沉默着将姜远黛扶到远离面包窑的地方,就开始打扫面包窑的外部,动作轻车熟路。
仿佛又回到了少时的假期,姜远黛也拿起刷子加入到面包窑清洁小队。
橙红色的晚霞透过木窗斜照在面包窑上,姜远黛蹲在窑口前,用棕色的长柄刷子去扫砖缝内的积灰。
季玉琢拎着铁皮水桶过来,浸湿的抹布拧成半干递给她,自己则接过刷子清理窑壁上方。
"该换水了。"季玉琢晃了晃泛灰的水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