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禾能忍受成日跪在大佛像下听主持师父讲经,独独受不住一日三餐不见荤腥的苦。
镇戮说自己杀生时,她怕极了,怕得缩了缩脖子,可是低头瞥见火堆旁边被两人啃得一根肉丝都瞧不见的骨头,她心里念了声“阿弥陀佛,佛祖莫要怪罪,要怪罪就找镇戮”,然后可耻地答应了。
镇戮哥哥烤的兔子太好吃了,她哪里经得住诱惑。
何况,舅舅家除了每餐能吃肉,她一点儿也不想回去,舅母厌烦她,还不许她和表哥玩耍,在楚家,她一个人很孤独。
如今有了镇戮哥哥,不仅能吃肉,还得了一个玩伴,她自然开心。
从那之后,两人常常偷偷摸摸去后山烤肉吃。
镇戮很厉害,一张弓能猎野兔,能猎小羊和小鹿,有一次她偷偷溜出来,看到他扛了一头野猪走过来,吓得掉头就往回跑,镇戮扛着野猪追上她,把那丑陋的东西往她身前一扔,笑道:“你怕什么,它死了,又不能吃了你。”
阿禾眼泪汪汪地抬头看着他:“丑——”
“丑,但好吃啊!”
镇戮说得没错,经过他的手烤出来的这个丑陋的东西,竟然美味得过分,然后她接二连三地要求镇戮再猎回来两只,一直念念念,吵得他头疼,最后无可奈何地跟她说:“留一个活口吧,猪也不容易。”
噗呲一声,阿禾被他逗得笑弯了腰,在地上直打滚。
镇戮嫌弃地看着这个泥猴子,怕她回去被外祖母念叨,又偷偷带她去南华寺后山的小溪里洗涮干净才回去。
除了后山开小灶,阿禾在寺中也常看见他。
镇戮常常跟在方丈身后,就如其他沙弥一样,眼神平静,面无异色,逢人便双手合十作揖,淡泊寡欲,脱俗超然,俨然一副方外高僧的做派。
只有阿禾知道,他私底下吃肉有多狠,那些清规戒律,他通通不当回事,有一次还带了酒,不让她喝,自己却喝得酩酊大醉。
那晚,两人坐在火堆旁,火光将人脸映照得异常清晰,他歪歪斜斜地撑坐在地上,看着满天星斗,问她:“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阿禾摇了摇头,说不知道。
镇戮就说:“今日是我的生辰。”
阿禾虽然笨,却也没笨过了头,她看出镇戮不老大高兴,悻悻地嗯了嗯,然后说:“生辰有什么好?”
镇戮很久都没说话,直到阿禾开始打瞌睡,困得要在梦里吃下一头牛的时候,才听到他咕哝了一句:“是啊,有什么好?”
阿禾静了片刻,小声道:“如果,如果我的出生是为了在这里陪你吃肉,我就觉得,好像还不错。”
镇戮扭过头,微风拂过脸上发丝,携走他眼中氤氲的孤独,留下一丝错愕,良久之后,他淡淡笑了笑,说了句:“也是。”
阿禾那年十二岁,稳重许多了,开始不教那些令人发笑的心思写在脸上。
有时候她看着镇戮头顶上的戒疤直发愁,他哪哪都好,就是秃头不好,外祖母说,和尚不能娶妻,而她早晚要成为别人的妻子,到时成了亲,便不能常常来吃他的烤肉了。
为此,她伤心难过了好久。
有几次,她都想问镇戮:“既然你喝酒吃肉,那能不能也娶妻?你把我娶回去,天天给我烤肉吃。”
可是她不敢,香客说出家了的和尚还惦记着女人,忘不掉凡俗那点事,便是淫僧,喝酒吃肉都没关系,如果犯了淫戒,那是要打杀了的。
万一镇戮非要娶她,血洗南华寺,那岂不是她的罪过?
这个心思也就歇下了,直到那天镇戮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