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曼每天醒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确认沈佩真还在不在身边。她生怕妈妈的出现只是她做的一场美梦,等梦醒了,妈妈又不要她了。
虽然她没有明说,但毕竟母女连心,沈佩真日渐明白她内心的担忧,遂安抚她道:“妈妈不走,会一直陪着你。”
春曼因为惊喜而睁大眼睛,“真的吗?”
“真的,妈妈不骗你。”沈佩真保证道。
因为这份承诺,春曼开心了好几天。
此间,沈佩真给她买了好几条新裙子,每每加入购物车之前,她都会问春曼喜不喜欢。
春曼点头如捣蒜,“喜欢,只要是妈妈买的,我都喜欢。”
沈佩真轻轻戳她额头,失笑道:“你都快成年了,就不能有点主见?”
春曼嘿嘿傻笑。
沈佩真为她买的裙子陆陆续续送达,春曼迫不及待地试穿起来。由于新裙子风格多样,她每每换上一件,沈佩真就要为她扎一个适配的发型——用的是假发。
为了配合治疗,春曼剃了黑长直发,成了一个小秃子。
徐见遥进门时,沈佩真刚好给她扎了个鱼骨辫,搭配法式温柔风连衣裙。
“遥遥!”春曼声音清越带笑,“我好看吗?”
说话间,她站起身来,提着裙摆转了几圈,然而她还没来得及停稳,胸口处蓦地传来一阵绞痛,紧接着整个人脱力般往前栽去。
徐见遥见状呼吸猛地一滞,急急冲上前去接住她,却在她脸上摸到一手的血。
沈佩真懵了一瞬,很快跑出去大喊:“医生!医生!”
“春曼……”徐见遥抱着她,声音因害怕而颤抖,“春曼,你别吓我……别吓我好不好?”
春曼努力睁着眼睛看他,入眼却是一片模糊不清,只依稀听见他颤抖的抽泣声。
她很想安慰他,遥遥你别怕。可偏偏,她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扼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春曼被送进了急救室,身在摇芳苑的春兰茹和沈致闻讯匆匆赶来,在急救室外焦急而无助地等待着。
春兰茹由于过度担心,一度晕厥过去。安顿好老人家后,沈致从病房出来,回到急救室外。
沈佩真背靠着白墙站着,眼睛一瞬不移地盯着急救室门上亮着的灯光,眼神近乎呆滞。徐见遥则坐在连排座椅上,手肘撑着腿膝,双手抓着头发。他垂着头,沈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看到拖得锃亮的地板上有一小滩水渍。
他在哭,无声地哭。
沈致没有打扰他,轻步走到沈佩真跟前,劝她先回房歇息。
“阿致,”久未出声,沈佩真开口时,声音有些喑哑,“你还记得吧,我跟那男人离婚当天,是要把曼曼打掉的,如果不是你奶奶拦着的话。”
“嗯。”那时沈致八岁,已经是记事的年纪了。
“后来,我虽然生下了她,但我厌恶她。我说她生来就是一个错误,是我人生中的污点,”沈佩真顿了顿,“曼曼没有怪我,她只是……只是求我爱她……”
“可是,我却把她推开了。”
这一推开,就是十几年。
“我亏欠她太多,如今想要弥补,却好像来不及了。”沈佩真哽咽道,“阿致,你说老天爷到底是在惩罚曼曼,还是在惩罚我?”
沈致回答不上来。
死寂一般的安静里,徐见遥想起了小时候,他质问春曼:“你没有自己的妈妈吗?”
春曼说“有”,声音那样小,眼神那样胆怯。
他还想起了那次因为情书一事而吵架,春曼红着眼睛对他说:“我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个没爸爸疼没妈妈爱的可怜虫。你妈妈美好如天使,我哪儿有资格拥有啊?”
原来他不止一次揭开了她的陈年伤疤。
那时的她,心里一定很疼很疼吧。
徐见遥,你真是个浑蛋!
春曼的病情急剧恶化,虽然从急救室抢回了一条命,情况仍不容乐观,在重症监护室躺了将近半个月,稍稍好转后才回到病房。
大多数时候,她处于昏睡状态,偶尔醒来,恍惚间有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错觉。
她再次醒来时,窗外的天色灰蒙蒙的,好像在下雨。